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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团圆之日

女性故事 希蓂 3400 2025-04-14 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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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娥终于下定决心把女儿带回自己身边,结束这日日夜夜的煎熬。在客车里,大家一直让美娥女儿喊她小姨​。美娥女儿很害怕,美娥牵着她的手,似牵陌生人的手,美娥女儿故意脚拖地磨磨蹭蹭的走,她感觉自己被卖了。不敢发声,紧着喉咙,手心被攥得直出汗。望着眼前这个长脸的带着过度热情气息的小姨,想“我娘(美娥姐姐)咋还不来,我就快被卖了啊。”美娥姐姐终于在开车前一刻上了车,娃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怎么也不松开,美娥姐肤色亮白圆脸,胖乎乎的身段,很像一头白色的母熊守护着她。车上人越来越多,车快开了,美娥姐姐突然掰开手,说“好好听话,好孩子。”没等美娥女儿从熊的怀里回过神来,她就如陀螺一样被狠狠抽了一鞭,噌的一下弹出了车厢。

  

她着急左看右看,不敢叫唤,寻了半天才知道她永远地走掉了。车子发动了,渺渺茫茫中,想起灶房里的灶王爷,他看起来威力无比,白飒飒的长脸,像女人一样的嘴唇,往眉里挑的细长眼仿佛看到了世间一切的隐秘之事,端居着,身边还有无数个白脸红脸蓝脸娃娃,歪着头伺候着。他的存在,让黑乎乎的灶房显得壮大明硕起来。美娥的小娃祈求灶王爷快点把美娥姐带到车上,显然这没用。车子颠颠簸簸,驶离了山头蓝色的雾霭,下了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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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家每逢吃饭的时候,饭桌很高,明远刚接回来的女儿就两个胳膊肘子压在桌面,爬在桌上吃饭。明远看了很不高兴,厉声呵斥,“吃饭要有吃饭的架势,你这是啥姿势。”

  

每次美娥姐姐扛着麻袋来家看看娃,一见面就抱着娃哭。路途遥远,她身上顶着一层薄薄的雪花,背上是甜的发亮,似摸了油的软枣,圆滚滚的核桃和通红的山楂花椒,双手扣门,娃见到她就像看到了自由,好似贴在她洁白柔软的胸前,那样温暖安全。明远每每这时节最生气,饭桌上守着众人就开始磁哒娃,“吃饭不能吧唧嘴,不能瞎拔拉菜,不能笑得连大门牙都摆在外面,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啊。”美娥姐姐走后的一周内,明远就刻薄的更严重了。他是想告诉美娥姐姐,“现在孩子是我的,我愿意咋管就咋管。你插不了手。”他所有的不安全感都经由对娃的管教方式暴露出来。女儿低头扒拉着米饭,泪水落在碗里,不敢出声。

  

86年美娥夫妇结婚的第二年,南京的兵工厂就解散了,明远也不能留在厂里修车了。这三年外地打工期间,兢兢业业,书本上密密麻麻做满了笔记。他的字很连,写到最后一笔的时候总是很出挑,好似一件事终于做完了一般,长舒一口气。去南京是舅姥爷帮他牵线的,他很认真经常研究书本琢磨零件到深夜。修车技术也越来越好,他能从发动机响声的细微差别中辨别出故障所在位置。空闲他会吹口琴来打发时间。厚厚的嘴唇贴在发亮的口琴上面,好像要把每一个空孔都填满似的。夜晚江水借着风力把他的口琴声波荡的更加深远。厂里吃的也不差,猪蹄炖竹笋就大米饭,但全是寒性食物,经常泻肚子,身体越发瘦弱不堪。

  

回家后托村里如皑一家人的关系进了镇里一家运输公司修车,因为技术好,被公司继续留用,但次年如凯没有接到留用通知,明远心里很难受,就拿着东西去安慰他。没想到如皑说起风凉话,“爷们,本来还想给你递递钳子搭把手的,你说这事弄得,你现在是真行呀。”明远笨拙地把不想讲的都硬讲出来,“这话说的,厂子也不是我开的,人家让谁去就谁去不是。”从此他们两家见了面也说话,但总是隔隔磨磨,美娥再也不给她家搓麻线了,如皑媳妇见了面,耸着肩歪着头看人,眼睛就是一副正在琢磨洞察审问你的样子。

  

又干了三年发不出工资,明远就回到村里的造纸厂,在厂里的汽车维修点工作,这个维修点是他一手弄起来的。后来厂里又拍派了一个老技工来,颐指气使,相当头,总指挥他干最脏最累毫无技术可言的活,明远受不了就下车间修机器。一次维修的时候,蒸汽机发生故障意外喷气,他被巨大的热气流弹出两米之远,瞬间裸露在外的手腕手掌脚腕处花红一大片,跌落在角落里,翻滚着疼痛难忍。在家养伤连裤子都是美娥提的,两个月后,他辞职了。

  

明远和一个老乡去东北贩过木头,那时候村里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贩子,不久前被当地人东北人引入山林大卸八块销声匿迹了。美娥很担心远在东北的明远就找人算了一卦,解签人说,“这次出行,挣不了钱,但性命无忧。”美娥稍稍放下心来。一个月后,明远背着包远远的从街角走过来,他们的小儿子看到了爸爸,雀跃着跑向父亲,“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明远所贩的木材价格很高质量也不好,在东北他也没有熟人胆子也小,市场行情一头雾水后来就不做了。

  

明远做得最长的一份工作就是经营自己的五金店。干了17年。从38岁开始到53岁结束。之后就是病中8年。一开始生意萧条,资金周转不开。美娥在39岁时,头发几乎全部花白。为了筹集资金,他们借了村里贾闻的高利贷,努力三个月内就还清了。

  

前半生他是闻着机油过来的,后半生他是闻着油漆过来的。美娥常说,“人要感恩,你俩能上学全是因为基督耶稣,因为主。”明远看着店一天天萧条下去,着急上火,有一次明远姐姐去镇上聚会参加礼拜碰到了轻工机械厂的杨主管,俩人很有缘,说起明远的困境,杨师傅说,“这你放心了,以后送货就让明远来送,其他的我不要。”生意渐渐好了起来,明远利用这七年的时间,把儿子的房钱攒够了。后来送货不是下礼人情这么简单了,公开投标,价格很低,美娥夫妇没有办法压得更低,就不干了。

  

明远说话的时候,总是微笑着,想笑出来但只会抿着嘴,很敷衍地去对待谈话对象,隔靴搔痒,置身事外,蜻蜓点水,总之他不会设身处地去给别人出谋划策义愤填膺。对村里人都是很柔和,他走在屋里,也像骑着小马,很轻柔。皮肤白皙,汗毛极细,夏天也不怎么出汗。他不抽烟不喝酒,偶尔喝一点啤酒,米粒大小的红疹子就起满了胸膛。他生于57年,赶上大饥荒,喝水填饱肚子,肚皮凸起,凑近一看,血管内脏纤毫可见。他一生都没胖过。

  

明远瘫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美娥给他擦身体,皮肤还是很白,虽然器官衰竭,但皮肤竟比我还好,腿上的肉似白线挂在竹竿上,松松夸夸。他去世前已经缩成了又小又干的一团。明远走了之后,身体安放在棺木里,棺木很深看不到低,他盖着一层黄黄的绸布,睡在棺木里。门外来了很多人,阳光落在花圈上,万物的影子先跳着走上了墙面,那花圈似真的一样,煊耀着明亮了整个院子。美娥信耶稣,村里教会的人来做了祷告,昏昏庸庸中听得一句话,“主内兄弟,明远,他永远的睡着了。”他只是睡着了而已,他的枕头旁边不再是他不能理解也不想理会的世界,他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接着睡,带着超过以往所有的安然,寂静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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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娥追着灵车,好像永远失去他一样,摊着手,只是喑哑地喊了一句,“他爹他爹。”那白色的灵车像玻璃碎片一眼扎眼,前面晾着灯,载着父亲朝着辽远的阳光迷漫的地方去了。

  

美娥现在头发全白了,对于女儿她心怀愧疚,明远亦是,他临终有时糊糊涂涂啥也不晓得,却只记得他的小女儿。美娥常说,“人呀,就得熬,熬着熬着就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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