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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柒在楼道里就听到了摔东西的声音。她握着钥匙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对门李阿姨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怜悯的表情，又迅速缩了回去。
\"那是小柒上大学的钱！你怎么敢——\"母亲林淑华的声音尖锐得像碎玻璃。
\"闭嘴！老子养她这么多年，用点钱怎么了？\"继父王志强的咆哮震得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被屋内的争吵淹没。白柒推开门时，一只马克杯正朝她飞来，在门框上炸成碎片。陶瓷碎屑划过她的小腿，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但她感觉不到疼。
客厅像被飓风席卷过。茶几翻倒在地，遥控器电池滚到白柒脚边；母亲最宝贝的那盆绿萝连盆带土扣在地板上，泥土在米色地砖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冰箱门大开着，昨晚的剩菜打翻在门口，油渍渗进地砖缝隙，散发出酸败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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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完好的是挂在门后的白柒的校服，在混乱中显得格格不入。
\"小柒？\"母亲转过头，头发散乱，右脸颊有一块不自然的红晕，\"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王志强站在沙发旁，衬衫领口扯开了两颗扣子，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白柒看清了——是她藏在床底下的储蓄罐，那个粉色的小猪形状，她攒了三年的要上大学的基金。
\"还给我。\"白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王志强嗤笑一声，脸上的横肉堆叠起来：\"你的钱？你吃老子的住老子的，哪来的你的钱？\"他晃了晃储蓄罐，硬币在里面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三千二百块五毛，连塞牙缝都不够！\"
白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钱是她帮付涵涵补习、周末去奶茶店打工、甚至捡废品一点点攒起来的。每一枚硬币上都沾着她的汗水。
\"志强只是暂时借用...\"母亲快步走过来想拉白柒的手，身上还穿着超市的工作服，\"下个月发了工资就...\"
\"他拿钱去赌！\"白柒甩开母亲的手，声音突然拔高，\"上周五我亲眼看见他在后街棋牌室！\"
这句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王志强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举起储蓄罐狠狠砸向地面。粉色的小猪炸裂开来，硬币和碎塑料片四处飞溅。一枚五角钱硬币滚到白柒脚边，沾着厨房的油污。
\"反了天了！\"王志强一脚踢开挡路的坐垫，\"老子供你上学，你倒监视起老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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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柒弯腰去捡那枚硬币，手指因愤怒而颤抖。这是她清点过无数次的财富，每一枚都被她擦得发亮。现在它们散落在油污和碎瓷片之间，像她破碎的梦想。
\"别捡了！\"母亲拽住她的胳膊，\"你继父最近工作压力大，你少说两句...\"
白柒猛地抬头，这才注意到母亲手腕上有一圈淤青。她突然明白了客厅里那种违和感的来源——电视柜旁摆着的父亲遗像不见了。那是母亲每天都会擦拭的相框，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动过卖掉它的念头。
\"相框呢？\"白柒的声音发抖。
母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个旧相框...你王叔叔认识个收古董的...\"
白柒感到一阵眩晕。她记得那个相框是父亲亲手做的，用的是他出差带回来的红木边角料。父亲去世前一个月，还抱着她一起给相框边缘雕上小小的茉莉花——母亲的名字。
\"你卖了它。\"这不是疑问句。白柒看着母亲躲闪的眼睛，胃里像塞了一块冰，\"为了给他还赌债？\"
\"怎么说话的！\"王志强一把揪住白柒的衣领，酒气喷在她脸上，\"你那死鬼老爹的破玩意儿值几个钱？要不是老子，你们娘俩早睡大街去了！\"
衣领勒住脖子，白柒的呼吸变得困难。她挣扎中碰倒了餐桌上的水杯，玻璃碎裂的声音像一声枪响。
\"够了！\"母亲突然尖叫起来，却是在拉白柒的手臂，\"小柒快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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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强扬起了另一只手。白柒闭上眼睛，但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看到母亲挡在她前面，而王志强的手悬在半空。
\"淑华你让开！今天非得教训这个没良心的！\"
\"她还是孩子...志强你冷静点...\"
拉扯中，白柒看清了母亲后颈上被衣领遮住的淤痕。那些青紫色的印记像丑陋的虫子，啃噬着她对\"家\"最后一点幻想。
白柒挣脱开来，冲进自己房间。说是她的房间，其实只是阳台隔出来的三平米空间，连门都没有，只挂着一块褪色的布帘。她颤抖着从床垫下抽出书包——幸好今天带了它去学校，里面还装着韩玖给她的那瓶薄荷糖。
客厅里的争吵还在继续，但声音低了下来，变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窃窃私语。白柒听见母亲在说\"她不懂事\"，听见王志强哼了一声\"白眼狼\"。
雨又下大了，敲打着阳台的玻璃窗。白柒机械地往书包里塞东西：校服外套、存折（里面只有七十二块三毛）、父亲留给她的钢笔...她的手碰到一个硬物——是昨天从韩玖那里拿回来的紫水晶，在昏暗的房间里泛着微弱的光。
\"小柒...\"母亲掀开布帘，眼睛红肿，\"妈知道你委屈，但你王叔叔他...\"
\"只是一时糊涂。\"白柒替她说完，声音干涩得像沙漠，\"上次是这么说的，上上次也是。\"
母亲的手无力地垂下来：\"咱们这样的家庭...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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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柒看着这个曾经会为她熬夜补裙子的女人，现在佝偻着背，像一株被抽干水分的植物。她突然发现母亲头顶有了白发，藏在染过的黑发下面，像雪地里探出的枯草。
\"我的学费呢？\"白柒轻声问，\"你说存够了的。\"
母亲的嘴唇颤抖起来：\"妈会想办法...下个月...\"
\"下个月他又会拿去赌。\"白柒拉上书包拉链，声音平静得可怕，\"就像上个月，就像去年。\"
屋外传来王志强摔门的声音，接着是电视机被开到最大音量。晚间新闻主持人的声音穿透薄薄的墙壁：\"今晚有暴雨预警，请市民尽量减少外出...\"
白柒背上书包，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被踩扁的储蓄罐残骸。塑料小猪的笑脸已经变形，只剩下一只眼睛滑稽地凸出来。
\"你要去哪？\"母亲慌乱地抓住她的手腕，\"这么晚了还下雨...\"
白柒轻轻挣脱开来：\"李阿姨家，付涵涵家，奶茶店仓库...\"她顿了顿，\"哪都比这里强。\"
母亲的手悬在半空，手指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白柒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充满茉莉花香的家——现在弥漫着剩菜和啤酒的酸臭味。父亲做的相框没了，她的小猪储蓄罐碎了，连阳台上那盆他们一起种的多肉也不知所踪。
暴雨如注。白柒踏出家门时，身后传来母亲微弱的呼唤，但被王志强的一声\"让她滚\"截断了。楼梯间的感应灯坏了，她摸黑下楼，每一步都踩在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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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衬衫。白柒站在小区门口，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和眼泪混在一起。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回头。
就在这时，她摸到口袋里的紫水晶——以及一张纸条。借着路灯的光，她认出那是韩玖工整的字迹：\"若需协助，地址：青松公寓1701。\"
白柒抬起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奇怪的是，远处那栋黑色公寓楼的轮廓却异常清晰，17层的某个窗口，亮着一盏温暖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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