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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墨衣推开荣庆班的朱漆大门时，檐角悬着的铜铃突然齐声骤响。铃舌上垂落的红绸无风自动，在青砖地上甩出个血淋淋的“祭”字。她望着戏台两侧斑驳的楹联——“戏里千秋血，人间万古悲”，忽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警告：“戏班的后台，活人莫掀第五道幕。”

穿靛青戏服的武生从阴影里踱出，面颊贴着半张残破的霸王脸谱：“程姑娘来搭班？”他手中的梨花枪尖挑着盏白灯笼，火光映出台柱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最深那道刻着“光绪三年秋，沈红鸢绝命于此”——红鸢正是程墨衣失踪三年的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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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弥漫着陈年脂粉的腐香。程墨衣抚过妆台的铜镜，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浮出张七窍流血的女人脸。她惊退半步撞翻衣箱，箱中滚出件猩红戏服——那水袖内侧绣满符文，针脚间黏着碎肉屑。武生的脸谱突然裂开，露出底下青黑的皮肤：“程姑娘好眼力，这是上代花旦的皮子。”

子夜练功时，程墨衣的右腕突然刺痛。水袖缠住的并非刀枪把子，而是截发黑的指骨。她顺着血迹摸到戏台暗格，发现九百九十九张叠成三角的符纸，每张都裹着片带血的指甲。最深处供着尊三头六臂的戏神像，神像眼眶里嵌着的琉璃珠，分明是师姐常戴的耳珰。

月圆夜，武生敲响人皮鼓。程墨衣被拖上祭台，九盏幽冥灯笼映出戏班真相——那面绣着百鬼夜行的守旧幕布，竟是用历代花旦的皮子拼接而成。武生撕下自己的半张脸谱，露出底下蠕动的蛆虫：“荣庆班的规矩，新角儿得用活人开嗓。”

“开嗓礼——献面！”

鼓点骤急，程墨衣的脸皮突然发烫。戏神像张开血盆大口，吐出十四具无面尸骸。师姐的尸身从幕布中钻出，指尖银针牵着猩红丝线，正将程墨衣的面皮往戏神口中缝。她挣扎间瞥见妆匣底层，自己幼时丢失的乳牙竟嵌在武生的护心镜上。

寅时三刻，程墨衣在乱葬岗疼醒。右脸覆着半张生满霉斑的杜丽娘面谱，撕开面谱的刹那，腐肉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森森白骨。她扒开新坟，看见武生正在熬煮尸油。铁锅中浮着三颗头颅，正是戏班失踪的琴师、鼓佬和箱官。最骇人的是坟边那排戏箱，每个箱缝都探出只青紫手臂，正将她的头发编入水袖。

“该排新戏了。”

武生的戏服突然炸裂，露出脊椎上刻的索命符。七口戏箱应声洞开，跳出二十八具血尸，每具都长着程家女子的面容。程墨衣被按在妆台前，武生用她的腿骨雕成新鼓槌：“程家血脉最养戏，你师姐的怨气还能再唱三百年。”

戏台突然映出荣庆班的真相——那九百九十九张符纸里镇着历代花旦的魂魄，她们的骨血化作脂粉、喉舌炼成唱腔、悲泣凝作戏文。武生的脸皮簌簌剥落，露出青黑戏傀本体，额间刻着“同治五年”的戏折录。

程墨衣在剧痛中咬断舌根。血水喷溅在守旧幕布上，那些碎皮突然活过来，化作带刺的丝线扎进武生眼窝。血尸齐声尖啸，水袖撕开武生躯壳，露出里面蠕动的戏经簿——原来这武生，早被炼成了人形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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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到了。”

檐角铜铃彻底粉碎，程墨衣被塞进空缺的戏箱。箱底铺着师姐的整张人皮，十三道血符破箱而入，将她缝成新的守旧幕布。最后的意识消散前，她听见戏班外响起铜锣声——新的程家女正跨过那道索命门槛。

三年后的中元夜，荣庆班排了出新戏《还魂记》。看客们争相传颂，说那花旦的唱腔能勾魂摄魄。没人注意到后台新添的戏箱，程墨衣的残魂正在箱中结茧，面皮熔成的脸谱泛着血光，在月光下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