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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织云推开锦云坊的雕花门时，檐角悬着的铜梭突然自鸣。那枚浸透血渍的织梭在空中划出弧线，在青砖地上刻出个\"偿\"字。她望着天井里那架百年老织机，想起母亲吞金前的呓语：\"陆家女儿理丝，需用无名指绕线。\"

织房飘着股陈年血腥气。穿靛青短打的织工从阴影里钻出，手中的骨梭沾着碎肉：\"大小姐来验新绸？\"他枯手指向东南角，七口染缸在暮色中如同伏地巨兽，缸沿垂落的丝绦上结满人发编织的镇魂结。

库房堆着九百九十九匹未开箱的素绫。陆织云抚过最外侧的布匹，指尖突然刺痛——丝线里竟缠着发黑的指甲盖，在暮色中泛着磷火似的微光。账房先生提着白灯笼出现，灯笼纸面浮凸着张扭曲的人脸：\"嘉靖年的血蚕丝，需得处女指骨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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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验绸时，陆织云的左手无名指突然痉挛。第三口染缸的封布自行剥落，缸口溢出的不是染料，而是粘稠的脑浆。她举灯照去，缸底沉着具蜷缩的女尸，脊椎骨被抽成丝线，缠在生锈的纺轮上——那尸体腕间的翡翠镯，正是她失踪三年的长姐遗物。

\"陆家女子都该学学理经。\"

织工的声音贴着耳根爬进来。陆织云转身撞见骇人景象：那织工的眼眶里嵌着两枚骨梭，瞳仁位置刻着\"祭品\"篆文。他手中的纺锤突然暴长，尖端刺入陆织云肩胛，抽出的不是血，而是银亮的蚕丝。

月圆夜，染坊升起引魂幡。陆织云被拖进第七口染缸，缸底立着尊人面织机。机身上浮雕的百鬼图中，母亲的脸正在融化成血丝。织工敲响人皮鼓，织机突然自行运转，十四具血尸从经线中钻出——每具心口都嵌着刻有陆氏女子生辰的骨牌。

\"陆家的织经需活人祭。\"织工割开手腕，流出的竟是冒着热气的蚕丝浆，\"你长姐舍过指骨，你娘押过眼珠，轮到你献整副魂魄了。\"织机伸出无数带刺的经线，将陆织云的皮肤层层剥离，混着碎骨纺进丝绦。

寅时三刻，陆织云在丝料池疼醒。左手无名指变成森森白骨，指节缠着血蚕丝。她扒开池底淤泥，看见织工正在熬煮人油。铁锅中浮着三颗头颅，正是族谱中记载的\"祭织\"先祖。最骇人的是池边那排丝茧，每个茧壳都探出只青紫手臂，正将她的头发编入镇魂结。

\"该织新经了。\"

织工的短打突然炸裂，露出脊椎上刻的索命咒。七口染缸应声沸腾，跳出二十八具血尸，每具都长着陆家女子的面容。陆织云被按在织机上，织工用她的腿骨雕成新纺锤：\"陆家血脉最养丝，你长姐的怨气还能再织三百年。\"

织机突然映出锦云坊的真相——那九百九十九匹素绫里裹着历代陆家女的魂魄，她们的骨血化作丝浆、脏腑炼成染料、悲鸣凝作暗纹。织工的脸皮簌簌剥落，露出青黑丝傀本体，额间刻着\"万历五年\"的织经录。

陆织云在剧痛中咬断舌根。血丝喷溅在织机上，那些暗纹突然活过来，化作带刺的经线扎进织工眼窝。血尸齐声尖啸，丝线触手撕开织工躯壳，露出里面蠕动的织经秘录——原来这织工，早被炼成了人形织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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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到了。\"

檐角铜梭彻底粉碎，陆织云被塞进空缺的染缸。缸底铺着长姐的整张人皮，十三道血符破缸而入，将她纺成新的血蚕丝。最后的意识消散前，她听见染坊外响起摇橹声——新的陆家女正跨过那道催命门槛。

三年后的惊蛰，锦云坊出了匹绝世素绫。布商们争相传颂，说此绫浸水现血经。没人注意到东南角新砌的染缸，陆织云的残魂正在缸中结茧，指骨熔成的血丝泛着青光，在晨雾中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