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盐船烈焰下的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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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水师旗舰
江心的雾霭被月色浸成青灰色,十九艘粮船像串在丝线上的明珠,随波轻晃。彭玉麟站在旗舰甲板,手背抚过腰间合璧的玉佩,江底布防图的暗纹在掌心发烫——三日前,他与玉娘凭双玉潜入安庆江底,取出的不仅是湘军布防图,还有十二本用苏州码子记载的漕粮账本。
“大人,玉姑娘传来信号。”亲卫呈上染着梅花香的信笺,封蜡上印着半朵绽开的梅瓣。彭玉麟皱眉撕开,素笺上只有八个朱砂字:“子时三刻,烧粮祭江。”他猛然抬头,看见玉娘立在最中央的粮船甲板,月白长衫无风自动,腰间别着父亲的炸药包——那是从江底密室取出的,当年未用完的“梅花雷”。
“她要烧了这些粮船?”亲卫的声音带着惊恐,“三十万石赈米,够十万百姓过冬!”
彭玉麟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些粮船里装的不全是赈米,江底账本记得清楚:每十船粮,三船沙石,七船霉麦,唯有最中间那艘,藏着淮军与两淮盐运使分赃的官银。玉娘要烧的,从来不是粮食,而是淮军贪腐的证据。
子时的更声划破夜空。玉娘转过身,面向旗舰方向行了个军礼,伸手划过炸药包的引信。彭玉麟瞳孔骤缩:“阻止她!”话未落,粮船甲板炸开蓝焰——那是梅花雷特有的磷火,遇水不熄,见风即燃。
第一声爆炸掀飞船篷,青石板般的“赈米”滚落江心,露出底下码放整齐的银箱。玉娘的长衫被气浪撕碎,露出内搭的黑色劲装,锁骨的梅花烙在火光中格外刺眼。她抓起一锭官银,抛向旗舰:“彭大人看看!这些刻着‘淮’字的官银,本是百姓的救命钱!”
粮船接连爆炸,火光照亮江面。彭玉麟接住滚烫的银锭,上面的“淮”字烙痕与记忆重叠——同治九年,父亲就是用这样的银锭,砸开了淮军伪造的赈米封条。他想起玉娘在江底说的话:“烧了这些船,不是毁证据,是让天下人看见证据在烧。”
“你疯了!”他怒吼着跃上燃烧的粮船,寒梅剑劈断即将坠落的桅杆,“三十万石粮食,够换三十座城池的民心!你烧了它们,让百姓怎么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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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站在船头,任火舌舔舐袖口:“民心不在粮食,在真相!”她扯开腰间包袱,将苏州码子账本抛向江面,“每本账都记着淮军如何用沙石换米,用霉麦充数,连盐税都要克扣三成——这些账本遇水显形,三日后就会漂到扬州码头!”
彭玉麟这才发现,漂在江面的账本正在渗出红色墨迹,暴雨般的数字在水面游走,像极了当年安庆码头的血字。他想起赵文谦在刑场说的“彭玉麟私扣赈灾银”,原来玉娘早就算好,要用淮军的贪腐证据,洗清他的罪名。
“可你别忘了,这些粮船是淮军的命脉!”他抓住她的手腕,炸药包的引信还在滋滋燃烧,“烧了它们,李鸿章会派北洋水师来剿杀,到时血染江淮,百姓更苦!”
玉娘抬头,火光在她眼中跳动:“父亲当年引爆炸药,不只是为了毁漕船,更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淮军的粮船里装的是沙石!现在我们烧的不是船,是淮军的遮羞布——”她挣开他的手,退向燃烧的桅杆,“你护了我十年,护着梅花营的火种,可火种若不烧起来,如何照亮黑夜?”
旗舰方向传来炮响。彭玉麟回头,看见三艘挂着麒麟旗的军舰破浪而来,那是李鸿章的北洋水师。他明白,玉娘选在今夜烧船,就是要逼李鸿章露出獠牙,让天下人看见,所谓“剿匪”,不过是贪官污吏的遮羞布。
“跟我走!”他再次伸手,却被玉娘摇头拒绝。她从怀中掏出半块烧红的玉佩——父亲当年坠入江中的那半块,此刻与彭玉麟的半块遥相呼应:“双玉合璧,照见的不只是布防图,还有人心。”她转身跃入火海,声音混着爆炸响起,“去悬崖等我,那里有你最不想面对的真相。”
粮船在爆炸声中沉没,江心浮起无数燃烧的账本,像载着血字的莲花,顺流漂向黎明。彭玉麟握着合璧的玉佩,想起玉娘小时候问他:“梅花为什么要开在冬天?”那时他说:“因为冬天的霜雪,才能显出梅花的骨头。”现在他终于懂了,有些骨头,是要在火里炼,才能成钢。
悬崖辩论
暴雨砸在悬崖上,将暮色砸成混沌。彭玉麟拽着绳索攀上崖顶时,看见玉娘立在崖边,手中举着从江底捞出的完整账本,雨水顺着她下颌滴落,在账本上晕开苏州码子的数字。
“这是两淮盐运使司的分赃账。”她的声音被雷声撕碎,“李鸿章每年从盐税中抽三成,七成给了洋人的兵工厂,剩下的,都进了淮军将领的腰包——”她将账本甩向彭玉麟,“包括当年在安庆码头杀我父亲的赵文谦,他的靴底麒麟纹,就是拿盐税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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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玉麟接住浸透的账本,模糊的数字在掌心显形:“两淮盐运,年入八百万两,三成归北洋水师,两成归军机处……”他的手指在“李鹤年充军新疆”的条目上停顿,终于明白为何当年朝廷急于流放李鹤年——因为他要彻查盐税,断了淮军的财源。
“所以你就烧了粮船,逼李鸿章出兵?”他的声音混着暴雨,“你知道北洋水师有铁甲舰,我们的木船根本挡不住!”
玉娘转身,暴雨打湿她额前碎发:“挡不住也要挡!父亲用炸药,彭大人用剑,而我——”她扯开衣襟,露出被火灼伤的左臂,梅花烙旁多了道焦痕,“我要用他们的贪腐账本,用天下人的眼睛,做我们的铁甲舰!”
她掏出怀表,表盘上刻着梅花营的星图:“三个时辰前,梅花营旧部已带着账本副本,去了扬州、南京、上海,每个码头都有百姓等着接这些‘漂来的证据’。”怀表盖打开,露出父亲的半块玉佩,“淮军以为烧了粮船就能灭口,却不知道,证据在江水里,在百姓心里,烧不尽,灭不了。”
彭玉麟的剑“当啷”落地。他想起这些年弹劾的每一个贪官,都像春草般复生,原来根子不在某个人,而在整个贪腐的体系。玉娘要烧的,不是某几艘粮船,而是整个让粮船装满沙石的制度。
“可你看看这悬崖下!”他指向翻涌的江流,“二十年前,我带着梅花营在这里剿匪,以为杀了匪首,百姓就能安生。后来发现,匪首死了,贪官又成了新的匪首——”他的声音第一次充满疲惫,“你父亲想靠证据扳倒李鸿章,结果尸骨无存;我想靠军威震慑贪官,结果被御史弹劾‘拥兵自重’。玉娘,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玉娘笑了起来,笑容混着雨水:“所以就该让百姓继续吃沙石,让清官继续流血?”她捡起他的剑,剑尖挑起账本残页,“你看这苏州码子,每个数字都是百姓的血汗。当年父亲教我数江面上的渔火,说‘每盏灯都是一条命’,现在这些灯快灭了,我们不护着,谁护?”
暴雨转急,崖顶的风卷着账本碎片飞向江面。彭玉麟看着玉娘眼中的火光,记得她小时候在彭府演武场,冒雨练剑的模样——那时她总说,要像梅花一样,在霜雪里开花。
“我知道你怕什么。”玉娘的声音轻下来,却比雷声更响,“你怕烧了粮船,会连累更多百姓;怕揭露盐税,会招来更狠的屠杀。可你别忘了,父亲引爆炸药前,在芦苇丛里藏了我;你在彭府藏了我十年,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等一个能让梅花火种,烧遍江淮的日子?”
她将剑塞回他手中,剑柄上的梅花纹还带着她的体温:“我没你那么会打仗,也没父亲那么会治水,但我会让天下人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这些账本,这些烧不尽的证据,就是我们的‘梅花雷’,炸在他们的贪腐窝里,响在百姓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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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下,燃烧的粮船残骸顺流而下,像一条火蛇游向黎明。彭玉麟望着玉娘被雨水浸透的背影,发现她的身姿,与记忆中父亲引爆炸药时的背影重叠。原来有些传承,不是玉佩,不是剑,而是刻在骨血里的,不甘屈服的魂。
“好。”他终于开口,手掌握紧剑柄,“那就让这把寒梅剑,再为百姓斩一次浊浪。”他掏出合璧的玉佩,放在崖边的凹穴里,双玉发出强光,照亮了崖壁上被风雨侵蚀的字迹——那是父亲当年刻的“清议救国”,却被青苔覆盖多年。
玉娘伸手抚摸字迹,忽然轻笑:“父亲刻的是‘清议’,你教我的是‘剑胆’,而我觉得,真正的救国,该是‘清议’与‘剑胆’合璧。”她转头望向他,眼中有光,“就像这双玉,缺了任何一块,都照不亮山河。”
暴雨渐歇,东方泛起鱼肚白。远处传来隐隐的炮声,北洋水师的旗舰已出现在江面。彭玉麟抽出寒梅剑,剑光映着他鬓角的白发:“去通知梅花营,按江底布防图设伏,我来拖住铁甲舰。”
玉娘却摇头:“不,我们一起。”她取出智能手表——这是从赵文谦那里缴获的洋物,表盘在闪烁梅花营的信号,“三日前我已将账本扫描成全息图,现在扬州码头的百姓,举着‘沙石赈米’的证据,等着北洋水师的‘正义之师’。”
炮声更近了。彭玉麟看着玉娘手腕上的梅花烙,他明白,这场决裂不是终点,而是新的开始——当理念化作行动,当火种燃成烈焰,所谓的“父女”“师徒”,早已在血色与火光中,融为了同一个信念:
让江河清,让百姓安,让梅花的骨头,永远硬在霜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