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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帘的是一处西洋风格的木桌，上面堆满了蓝色硬壳文件夹，木桌后面，是一个身着灰色中山装的背影，此人手拿香烟看着窗外，听到谭飞进来，这才慢慢的转过身，一向严肃紧绷的脸上居然露出几分微笑：

“怎么，入戏太深，连老师都不认识了？”

此人，正是军统南京站站长，郑建忠。彼时的军统全称为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组，简称军统，下辖八处六室一所，郑建忠所在的南京站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站，但距离真正的核心层八处六室一所的负责人，还有相当距离。

谭飞是湖南长沙人，民国二十一年考取黄埔军校武汉分校，两年后临近毕业，却被时任黄埔军校武汉分校训导处主任的郑建忠看中，安排到南京国立中央大学，伺机潜入红党内部，同时郑建忠也被调任南京，成为了南京军统站的站长。两人之间，既是师生，又是上下级，关系非比寻常，平时相处也轻松的多。

看到老师开玩笑，谭飞先敬了一个军礼，接着就满脸堆笑的迎上去：

“老师，刚才事情有点紧张，一直没放松下来。”

“坐下，慢慢聊，”郑建忠点了点桌子，示意谭飞坐下来说话，“具体是怎么个情况，跟我详细说说。”

谭飞凝下心神，一路上已经想好了，面对站长这种老狐狸，一丝一毫都不能隐瞒，况且，这种红党送过来的功劳没有任何可靠性可言，一旦漏了风声，自己在站长那边的信任度一定会大打折扣。

所以，除了可能暴露那名蒙面者的一些信息，谭飞一五一十的将出车祸后的所有情况事无巨细的讲给了郑建忠，郑建忠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偶尔问到细节处，随口问几个问题。

“你是说，那名蒙面人跟宋掌柜是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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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两人应该之前就认识，并且非常熟悉。”

“是那名蒙面人主动将你们送回来的？！”听到谭飞讲到那蒙面人主动将宋掌柜送回来，郑建忠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是的，他的原话是：咳，老....宋，你这个觉悟还是不行，这是啥时候？蜜月期啊！军统那帮狗腿子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你回去，走个形式，跟延安那边换几个人，皆大欢喜，不香吗？”

谭飞模仿那个蒙面人的语气，几乎一字不漏的将他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郑建忠听完，脸上的表情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青一阵白一阵，接着又是一阵潮红，猛地一拍桌子，怒道：

“岂有此理，红党欺我太甚！”

“老师息怒，”谭飞连忙上前安慰，“红党固然可恨，但这件事并不为外人所知，对南京站和站长您的声誉应该并无影响。”

“也对，”郑建忠深吸了一口气，作为一个政治动物，他不会为眼前的情绪所左右，一切行为的出发点，只能是利益，想了想，他很快压制下情绪，低声道：“那么蒙面人还说了什么？”

“还有，我的身份也暴露了。”谭飞惭愧的低下头，然后将蒙面人发现自己身份的情况说了一遍。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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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建忠无奈的长叹一声，开口道：

“其实，我来南京站这两年，一直在面对一个神秘的对手，除了抓捕日谍，很多针对红党的行动都胎死腹中。那么，很有可能就是今天你碰到的这个蒙面人了，我是真的想把他抓起来，可......”

“是不是交换战俘的事情？”谭飞小声问道。

“是啊，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郑建忠点了点头，皱着眉头说道：“红党的周前几天跟校长派的代表见面了，双方之前已经交换了一些战俘，这次见面，就是谈进一步合作的事情。晋绥军傅作艺在太原抗战，也需要延安那边配合。校长指示，特殊时刻，大局为重。所以，以前的一些跟脚要妥善处理。”

“那老板的意思呢？”谭飞迅速明白了过来。

现在是抗战初期，七七事变之后，我党通电全国主张联合抗日，果党出于舆论压力，只能响应，中央社相继发表了《合作抗日宣言》、《告全国人民书》，声称“兄弟阋于墙而共御外辱”，要和我党联合抗日，历史的车轮翻开了新的一页，这两个从27年开始就势同水火，杀的血流成河的“兄弟”党派，似乎又进入了1924年“联俄联共”的蜜月期，历史的吊诡之处，莫过于此。

“戴老板也只能听从校长的意见。他的意思，是能收尾的尽快收尾，现在抗日是大局，这时候要是搞什么自相残杀的新闻出来，外面那帮写报纸的能把我们给吃喽！到时候，校长的脸上就更不好看了！”郑建忠重重敲了敲桌子，“所以，红党这是吃定了我们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所以才把人又送了回来。”

“既然是这样，当时为什么又要去恒通祥当铺抓人，这不是，不是......”谭飞说了半句，这才醒悟道：“属下失言。”

“你不知道具体情况，”郑建忠摇摇头，“为什么要抓人，是因为涉及到一个‘对等交换’的原则。”

“对等交换？”谭飞诧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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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就是一人换一人的意思，”郑建忠点点头，“这几年我们往延安派了不少人，但真正潜伏成功的并不多，相反，落在红党手里的却不少。这次战俘交换，戴老板提出，除了军政人员，之前双方被俘的一些地下人员也要位列其中，但是，我们手里的红党并不多，还有一些重要人物我们也不想交出去，所以，我们得赶着双方谈妥之前，多握一些新鲜的筹码在手里。”

“您的意思我明白。”谭飞点点头。

说穿了，红党现在的筹码要比果党多，果党想换人，就得凑够筹码，这才有了这次恒通祥当铺抓人的行动。

郑建忠端起桌上的茶杯，越想越是心塞，本来这次行动是为了凑几个人头，没想到人不仅跑了，还损失了刘树和谭飞两个内线，更可耻的是，对方还将跑掉的人又“贴心”的送了回来，这不是赤裸裸的羞辱是什么？！

郑建忠越想越气，忍不住又在桌子上猛的一拍，只听“丁零当啷”一阵响，桌子上的茶水茶缸被震的茶汁四溢。

“老师，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谭飞殷勤的走上前，轻拍郑建忠的后背，温言道：“既然上面的政策已经定了，人咱们也抓到了，这就是实打实的功劳，红党的账，以后有的是机会跟他们算。”

“也是，”郑建忠长出了一口气，想到什么，嘴里又恨恨的骂道：“马贵那个蠢的挂相的废物，押个人都能被劫了，我还能指望他干点什么？！”

“马队长也是一时大意，我猜测，那蒙面人是趁我们在当铺抓人的时候，在轿车排气管里塞了东西，这才导致路上歇火，马队长当时忙着进攻当铺，实在说他是没有责任的，应该是看守轿车的人不够小心。”

“他开车之前就不能检查一下？!”郑建忠冷哼了一声，但还是决定不再追究。

已经被硬喂了一坨翔，难道还要再弄根棍子进去搅一搅，再让这坨翔的气味散发开来？那时候，臭的可就不仅是整个南京站，恐怕就连戴老板都要被熏得打个喷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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