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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除夕

天亮后，成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邻村张秒家，农村有个习俗，欠账尽量不过年。没钱没办法，有了就及早还。

张秒见他这么快就把一万块钱拿来，很是吃惊。

当时酒后慷慨，钱出去就后悔了，这么个穷光蛋，注定捐赠给他了。没想到这小子良心不坏，自己结婚上了五百块钱，又赶在年前还账，是个可交之人。

但他故意说道：“哥们，我一来没催你，二来没逼你，你着什么急呢？”

成明道：“常借常还，再借不难。兄弟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手帮了我，已经十分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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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收下，不跟你客气了。只是昨天你光上礼了，连酒也没喝，哪天找个时间，我给你补上！”

“你又客气了，——不过倒是应该找个时间，我俩好好歇会儿，但不是你请我，而是我请你！”

张秒哈哈大笑：“行！等过了今天。今天我陪老婆回门，明天吧，明天你有时间吗？”

成明说：“明天？明天都大年三十了呀！”

张秒笑道：“可不，我给忘了。那后天，虽说是初一，拜完年，剩下就是玩了。你总会有时间吧？”

成明道：“当然有时间，你说中午还是晚上？”

张秒想了想，压低声音说：“中午吧，我们到‘清风楼’，那儿有不少外地的小姐，过年不回家了，还都上着班呢，我俩一人找一个陪酒的，吃完了喝完了，把她们，摁——”

他左手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小圈儿，右手食指往小圈里使劲一捅。

成明说：“老弟你真有雅兴，刚结婚就想打野食儿。”

张秒把手放在嘴边嘘了一下，小声说：“我老婆在那屋呢，别让她听见了，女的们瞎闹腾，咱就没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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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明哈哈一乐，心想，这刚结婚就干这个，什么事呀！

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了，一大早儿，周婶，不，应该叫“姑姑”了，送来了六七块烧好了的猪肉、一盆生猪肉馅，一盆炸好了的豆腐块儿，还有闷子、年糕等物。又帮二兰把肉馅酱好，成明十分高兴，连忙说感谢感谢。

丈姑说：“不要那么客气，二兰不会弄这些，我不惦记谁惦记？我听说你要把小妮送城里念书了，这得花不少钱吧？”

成明说：“孩子有个好的学习环境，将来才能有出息，钱花多花少不考虑。”

丈姑说：“亏你待孩子这么好，二兰真是长着后命儿呢。”

过年大家都忙，丈姑放下东西匆匆去了，成明也没什么好给她回的，正好要到司各庄煤场儿买阳泉煤块，就多拉了一车，领着司机卸到她家。

丈姑十分高兴，自己送人一粒芝麻，人家搬来了一车西瓜。那周大昌却只用鼻子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什么话也没说。

除夕的清河铺，鞭炮声连成一片，家人团聚，饭桌上酒菜之丰富是一年之最，老人们喜看儿孙绕膝，脸上满是慈祥的笑容。

年轻人则从自已家里端出一盘菜，或拎起一瓶酒到不同的长辈家拜望，关系好的乡邻们也相互走动一番，举起酒杯，表达敬意和节日的祝福。

一盘菜一瓶酒转到最后，基本上不怎么动，因为到谁家，谁家也不会倒你的酒，吃你的菜，那只不过是乡亲间的礼数，看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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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中农村有个顺口溜，叫做二十九去买酒，三十黑家（黑家：冀中方言，夜晚的意思）喝一宿（xiu）。意思大年三十的晚上，可以是个不眠之夜，可以喝酒、欢庆到天亮。

成明三代单传，家族四服以内也就成安一家，可是他们住在县城，过年是不回村的，所以不必登门拜望了，倒是庆庄家，虽是表亲，但同在一个村子，又在结婚时借钱给自己，倒是可以转一圈表达敬意。

至于朋友嘛，成明自认为也没有几个，前几天借钱，已经把他的心凉透，不准备去谁家了。所以饭后，成明提了瓶酒，先奔丈姑家。

现在的丈姑家，既是近邻，又成了亲戚，是必须去且不能不先去的。

丈姑很热情，招呼他往酒桌前坐。成明见酒桌上已经围坐着五六个人，除了下午才从南方赶回来的丈姑的儿子周建，都是周大昌的侄子，有亲侄和堂侄，一群人杯觥交错，喝得正嗨。

见成明进来，周建赶紧招呼他入座。

这周建和老婆带着妹妹周红在南方打工，三个人也就过年回来几天，平时是不在家的。他分明已经知道了成明成了他的表姐夫，分外热情。

在厨房忙活的周红也闻声跑了过来，她却一脸戏谑的叫了声小破烂王，然后道：“我听说老破烂王没了，你继承了那点破铜烂铁。算你有福气，那么点破烂家当就能娶我表姐，想不想让我叫你一声姐夫？”

这周红过了年就26岁了，在农村已经算老大不小了，她长的漂亮，眼又高，因为各种不合适，不光没结婚，连对象都没有呢，却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她知道成明一贫如洗，从心底里看不起，见到成明后自然不恭不敬。

周婶赶忙呵斥道：“没大没小，他就是你姐夫，哪有想不想叫的道理。以后不许破烂王破烂王的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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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明只一笑，毫不在意。倒是她的妹妹、周婶正在上大学的二女儿周娟，走过来规规矩矩喊了一声“姐夫”。

这丫头数月不见，越发出落的婷婷玉立，成明暗自感叹造物主的奇妙，周大昌的两个女儿，竟然都博采了他们夫妻俩的优秀基因，长的跟花朵一样，尤其姐妹俩的那双眼，巧妙的避开了周大昌，完全遗传了周婶。

成明跟周娟闲聊几句，发现书念的多就是不一样，说话温柔和气，举止娴雅得体。

她走后，成明跟周建碰了一个酒，才感觉不对劲，周大昌始终没有露面。以他现在的年龄，是个长辈了，应该呆在家里接受晚辈们恭维才对，不应该席间缺了他。

一开始成明还以为他去解手了，蹲茅坑也需要时间。可是后来发现应该不是这么回事。

“姑父呢？”成明问了一句。

“啊…”丈姑瞬间意识到自家的饭桌不合常情，回答说，“他被村长叫出去了，也真是怪气，这王强平时傲慢得很，也没见他搭理过老东西，大年三十的，竟然喊他出去。”

一提王强，成明眼前浮现出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形象，他是清河辅的书记兼村长，可以说在这个拥有五千多人口的村子里，那是说一不二十的人物。

怎么周大昌跟他扯上关系了呢，两个人的身份那可没在一个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