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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人世,是因为听见奶奶每天早晨默默地呼唤:“孙儿,快来吧,趁着我还能走动,让我带带你吧!”我知道我与奶奶的缘分深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投了胎。当然,奶奶的呼唤,我知、她知、天知、地知。其实,我与爸爸、妈妈的缘分还不到位。他们呢刚结婚,正准备享受二人世界,还没有计划要我,我就在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悄悄地来了。我来的一刻,奶奶早已经在梦境中知晓了。第二天早晨,奶奶告诉爷爷她梦见妈妈怀孕了,爷爷说这只是个梦,不能当真。四十天以后,爸爸妈妈拿着医院的孕检化验单给奶奶看,奶奶说:我早已经梦见了。妈妈和爸爸觉得很诧异,他们本想看奶奶惊喜的样子,却看见了奶奶平静的脸以及欢喜的心。
自从奶奶确知我已经在妈妈肚子了,她就精心安排妈妈和我每日的饮食。奶奶叮咛爸爸妈妈多看孕育的科学知识,爸爸就给妈妈买了一本孕妇大全。这是一本厚厚的书,我听见妈妈边看边和爸爸讨论。妈妈说孕早期要格外注意分泌物的异常、孕中期要注意补充高蛋白营养、孕晚期要注意水肿等等。爸爸和妈妈还讨论我的性别,妈妈想要个儿子,爸爸则想要个女儿。妈妈说儿子要像爸爸,女儿要像她。可是,爸爸的基因更强大一些,我只遗传了妈妈的肤色,其他都像爸爸。爸爸妈妈策划了很久,他们各自查阅资料,选择了六十六个备用名字,直到我快出生的前一个月,他们取定了两个名字,如果是男娃就叫子衿,如果是女娃,就叫青青,渊源来自诗经的“青青子衿”。
爸爸和妈妈经过了异地恋的考验,恋爱史长达八年,跟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一样,构建了美丽的童话城堡。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是他们恋爱故事的完美结局,也是婚姻生活的新开端。他们的婚姻表白我前世就听到了:“世界纷纷扰扰喧喧闹闹什么是真实,为你跌跌撞撞傻傻笑笑买一杯果汁,就算庸庸碌碌匆匆忙忙活过一辈子,也要分分秒秒年年日日全心守护你,就算壮烈前世征服滚滚乱世万人为我写诗,而幸福却是此时静静帮你提着hellokeitty袋子。”前世我在天上,就是其中的一颗星星。我观望着大地上的每一对恋人,仔细地寻找,他们的表白打动了我,我选择他们做我的父母。我本来是男孩,知道爸爸特别想要个女孩,我就以女儿身在七月下旬午时来到了人间。
我出生在医院的产房里,嗅到一股血腥,那是我和妈妈的味道。护士手里锋利的刀剪闪着金属的光芒,刺得我眯小了眼睛;我下意识地保护自己,给了护士一个飞脚。护士说:你咋这么厉害,一出世就踢我!我不好意思地扭转了头,我以为她会伤我,结果我错了。她是个好护士,我踢了她,她沒生气,还跟我开玩笑。一群白色的阿姨,像白色的飘带,从我身边飘过来飘过去,脚底与地板发出嘶嘶的摩擦声,她们把我像拿一个物件一样拎到水龙头底下,用温润的水冲去了我身体表面的羊水以及污血,又把我放在一个偌大的平台上包好。奶奶从护士的手里接过我抱出产房,她揭开包裹我的被子,让爸爸看了一眼我的容貌。爸爸笑嘻嘻的,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满目都是柔爱。奶奶把我抱到病房一个婴儿床内,爷爷、外公、外婆、舅舅早已经站在小床旁边等我了。奶奶顺手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块椭圆形的玉,放在我的包裹里,她急忙返回产房把妈妈推出来交到爸爸的手里,爸爸看见妈妈平安归来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病房里阳光洒满了一床,我躺在阳光里能看见空气中布满了尘埃上下飞舞,爸爸顺手拉住了窗帘隔断了阳光。外婆伸出自己粗大的手在逗我,她说:“你看她像个男孩,手大脚大,眉头宽阔”,外公跟着附和,爷爷笑得五官挤在一起了。外婆的心里,更希望我是个男孩,我看见了她些许的失落。舅舅只有六岁,他看见外公、外婆都围着我,他的小脸上布满了乌云。我觉得非常可笑,你是我舅舅,吃那一门子干醋呢。原来舅舅嫌外公外婆太亲近我忘记了他,他一个人怒视着我,我虽然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隙,已经看见了舅舅的丑态,我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外公、外婆看完我才终于发现舅舅不高兴,连忙给舅舅说:“我们最爱你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看见舅舅吃醋,他们一个劲地笑,我也从心里觉得舅舅好笑。
妈妈说:玉是有灵性的,奶奶的这块玉,陪伴了她一辈子,不应该取下来的。奶奶说:大半辈子都过完了,我还怕什么呢,送给陪伴孩子吧!于是,我半岁之前,这块玉就一直放在我的头前。奶奶怕玉掉到地上打碎了,她索性连盒子都送给我了。那是个深褐色的双层盒子,里面是一个小盒子,外面又套了一层,分为下底座和上盖子,两个开口合在一起,把装首饰的盒子密封在中间,侧面有两个褐色的丝带,绾在盖子的顶部,看起来颇上档次。
妈妈出院后和奶奶住在一幢具有二十年房龄的楼房里,而这房居然一切都是新的。棕褐色的木地板,奶白与咖色交替的厚重窗帘,透亮的乳纱、乳色暗纹的壁纸、乳白的门与帘、棕色的大床、立体的吊灯、乳色的床单、被套、枕套。奶奶的房间咖色是主调,乳色是陪衬,柔和舒适。据爸爸说他和妈妈的婚房因为装修了不到一年,怕甲醛味对我们母子有伤害,我们和奶奶、爷爷,总共五口人,三世同堂。爷爷是书法家,奶奶是画家,妈妈是会计,爸爸是诗人。自我出生后,没见过爷爷写完一张完整的字,总是几天才有机会写一两个字,或者,他刚刚坐定握住笔,奶奶就喊他去采购。奶奶呢,更不用说,我压根没见她画过画,她彻底变为一个家庭的主妇,照顾妈妈和我,给全家人做饭。妈妈是会计,生了我就专心看护我,不再提说考会计证的事情。爸爸是诗人,我在妈妈肚子的时候,他经常写诗念给妈妈和我听,说是给我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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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妈妈沾了爸爸的光!奶奶特别疼爱她的儿子,就连带疼爱妈妈和我。奶奶的房子有三室,主卧室爷爷、奶奶住,次卧室爸爸妈妈和我住,书房留着奶奶的妈妈来了住。爸爸在我尚未出生之前就购置婴儿床,紧挨着妈妈的床,我一转身就能看见妈妈,妈妈也一翻身就摸到我。我床上的用品、衣服、尿布,奶奶都准备了两套,而且奶奶舍得给我花钱,买什么都挑选最好的,所以,我一看见奶奶就心里格外感恩。我的奶奶不像别人的奶奶重男轻女,她说男女都是一样的,女孩比男孩更知道疼人。
奶奶、爷爷、妈妈、爸爸,把我当作家中的宝贝,他们所有的心思、情绪都围绕着我转,奶奶、爷爷、爸爸三个人伺候我和妈妈,就像地球围绕月亮转一样。妈妈月子底下的食谱,是奶奶提前一个月就制定好装订成册的。外婆看见妈妈的月子食谱,感动得流了好多的泪,她说她都没有给妈妈这样的优待,或许是外婆想起了自己的婆婆,想起了她当年月子里的窘境才落泪的。爸爸辅助奶奶洗洗涮涮,再也没有时间为妈妈和我写诗。
直到我半岁的那一天,爸爸把摄影师请到家里,她们用各种色彩的布把我包裹起来,卷成婴儿在妈妈肚子里的蜷缩形状,给我拍照。奶奶看见了,心疼的不得了,喊着摄影师别折腾我,她怕摄影师把我的小胳膊小腿弄疼。可是,摄影师根本不心疼我,继续摆弄我,她们只考虑艺术效果,把我当作一个玩物一般。奶奶实在看不下去他们折腾我,她流着眼泪喊着停止。原来,奶奶爱我超过了爸爸妈妈。摄影师尴尬地收拾起她那一大堆道具仓皇走了。奶奶摸摸我的胳膊,摸摸我的小腿小手,她在寻找看有没有留下什么印痕,我永远地记住了奶奶流泪的眼睛。她一边给我穿衣服,一边对爸爸妈妈说:这么小的孩子,你们忍心交给一个外人胡乱折腾。爸爸说:不会疼的。奶奶说:那你来示范一下,我当摄影师,你当小婴儿。奶奶说完,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丝巾,学着摄影师把爸爸的两条腿蜷缩起来卧倒在心脏部位,然后把两只手弯曲放在膝盖部位,用一个丝巾把他捆绑起来。奶奶凑近他身前问道:“你舒服吗?”爸爸咧着嘴苦笑着:“不舒服!”于是,奶奶得意地说:“你是大人,感觉不舒服你会说,那么小的孩子,腿脚被折叠压在心脏部位,她会说吗?你以为懵懂半岁的小孩没有什么情绪体验,那是你自以为是所犯的错误。”奶奶边说边解开爸爸身上的丝巾,我看见爸爸起身的时候满脸涨红。
奶奶说的没错,我从一出生就有心理情绪的。我的心灵童年从出生的那一刻便开始了,谁喜欢我,谁不喜欢我,我都能够感知,只是我的天灵盖骨没有闭合不会说话而已。这天晚上,我第一次看见爸爸爬在床上写诗:青青宝贝,宛如一个人参娃娃,带着阴阳**的气息进入我的世界;一个超越自然的生灵,成了我的女儿。我仿佛恭迎神圣灵魂的降临,她舒展着每一根绒绒的嫩须,携带着她与生俱来的智慧和灵光。奶奶的辛劳、妈妈的孕育、爷爷的渴望、爸爸的胎教,点亮了她梦幻般的彩虹。我们,都是爱她的容器,唯一能做的是放大自己的容量,让爱流动!如果不是亲身体验,或许她的触须,一点一点被我的无知削去,使她沦为一根普通的胡萝卜……
爸爸写完诗,他没有念给我和妈妈听,起身坐在我的小床边,倾听着我均匀的呼吸,凝视着我这尊小小的裸像,陷入了沉思!我看见他用一百二十度的仰望,我也仿佛看到了我们彼此无限的上升空间,这里面充盈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浓浓的爱意!我知道我是幸运的,选对了爸爸妈妈!幸遇了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