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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的清晨，旭日刚刚临窗。
阳光穿过西梅集团玻璃幕墙的菱形格纹，在米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几何状的光斑。
温久别松开颜料箱把手直起腰时，恰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冷气过足的室内凝成一小团雾。
\"这箱子里装的是铅块吗...\"
她小声嘀咕着，掌心火辣辣的疼。
五十斤的进口颜料在搬运过程中不断撞击箱体，发出沉闷的声响。
箱角在她浅蓝色牛仔裤上蹭出几道赭石色的痕迹，像不小心打翻的咖啡渍。
电梯镜面映出她此刻的模样：乱蓬蓬的高马尾翘起几根不听话的发丝，眼下挂着两片明显的青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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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着镜子龇了龇牙。
还好虎牙依旧亮晶晶的，这是通宵打王者后仅存的体面。
\"307...\"
温久别用肩膀顶开防火门时，突然愣在原地。
往日熟悉的松节油气味被某种清冽的草木香取代。
二十七盆绿植不知何时占据了窗台所有空间，巴西木宽大的叶片将阳光筛成细碎的金粉。
画架按照色系从钴蓝到赭石整齐排列，连颜料管都像列队士兵般头尾一致地躺在收纳盒里。
她的帆布鞋踩上木地板时发出\"吱呀\"一声。
有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起舞，某个正在移动的影子突然凝固。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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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温久别循声望去，看见阳光最盛处的画架后站起一个人影。
少年逆光而立，右手还握着沾满群青的画笔，颜料正顺着笔尖滴落在他的白色匡威鞋上，绽开一朵小小的蓝花。
他向前走了两步，光影如潮水般退去。
温久别这才看清他的眼睛——那是种介于玻璃瓶和冰川之间的淡蓝色，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里藏着几粒彩铅碎屑。
他皱眉时，左眉尾一颗小痣会轻轻颤动。
\"我...\"
温久别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无意识地攥住T恤下摆，布料上\"全军出击\"的字样皱成一团。
\"这是温知遇的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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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垂下眼睛。
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教堂彩窗上的天使画像，连发梢都泛着柔和的金边。
\"余安杭。\"
他说，声音比刚才轻了三分。
\"老师去取画框了。\"
一阵穿堂风掠过，画架上未干的油画微微颤动。
温久别认出那是父亲最珍视的威尼斯风景，但现在画布角落多出一艘小小的贡多拉，船头坐着个戴草帽的模糊人影。
\"你整理的画室？\"
她指向焕然一新的储物柜。
曾经堆满废稿的角落现在摆着石膏像，大卫的睫毛上居然纤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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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安杭点点头，画笔在指间转了个圈。
这个动作让他腕骨凸起的弧度格外明显，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像藏在雪里的溪流。
他突然蹲下身，从颜料箱里抽出一管铬黄色。
\"这个要放冷藏柜。\"
温久别看着他走向冰箱的背影。
少年穿着oversize的黑色卫衣，衣摆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后腰处一小片纹身——是半截铅笔的轮廓，笔尖化作飞鸟的翅膀。
\"你...\"
她刚开口，电梯间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温知遇抱着两个巨型画框挤进门，看见女儿时眼睛一亮。
\"小久！周叔说你踢人专攻下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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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安杭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老温！\"
温久别涨红着脸去抢画框。
\"你买的什么颜料这么重...\"
她的手指蹭到画框边缘未干的油彩，鲜红的颜料立刻在指尖晕开，像戴了枚小小的朱砂戒。
温知遇笑着揉乱她的头发。
\"威尼斯红，画晚霞用的。\"
他转向安静立在窗边的少年。
\"安杭，这是我女儿久别。久别，这是新来的助教余安杭，美院油画系第一。\"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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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久别看见余安杭卫衣领口别着的银色回形针，针尖正折射出细小的光斑。
少年对她点头示意，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像两片鸦羽。
\"我去洗笔。\"
他说。
声音很轻，却让温久别想起小时候打翻的玻璃弹珠，清泠泠滚过地板。
洗手间传来水流声时，温知遇突然压低声音。
\"这小子有轻度色觉障碍。\"
\"什么？\"
\"他看所有蓝色都蒙着层灰调。\"
老温指了指墙上新挂的色相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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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调出的普鲁士蓝，是评委们见过最忧郁的颜色。\"
温久别望向洗手间磨砂玻璃上晃动的人影。
水流声停了，余安杭甩着手上的水珠走出来，腕间戴着的橡皮筋沾了水，在阳光下像一道小小的彩虹。
\"老师，\"
他指向角落的画架。
\"《春至》的肌理层可以刮了吗？\"
温知遇拍了下脑门。
\"差点忘了！\"
他急匆匆往内间走，又回头对女儿眨眨眼。
\"久别，帮安杭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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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温久别听见窗外梧桐叶摩擦的沙沙声，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听见余安杭画笔触碰调色盘时细微的\"嗒\"声。
少年正往钴蓝里加钛白，颜料混合的轨迹像正在消散的银河。
\"那个...\"
她指向他后腰。
\"纹身...\"
余安杭的动作顿住了。
他转过身，卫衣下摆随着动作掀起更多，这次温久别看清了纹身全貌——铅笔化作的飞鸟正衔着半片枫叶。
\"去年获奖作品的简化版。\"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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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依旧很轻，但嘴角扬起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这个笑容让他整个人突然生动起来，像是黑白照片里唯一上色的部分。
温久别鬼使神差地凑近调色盘。
\"能教我调色吗？\"
余安杭看了她一眼。
这么近的距离，温久别发现他虹膜边缘有圈极浅的灰，像雨雾中的远山。
少年突然用笔杆轻敲她染红的指尖。
\"先洗手。\"
洗手液是陌生的雪松味。
温久别搓着泡沫时，听见画架那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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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头看见余安杭正脱下卫衣——里面是件纯白短袖，领口有些松垮，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
他随手将卫衣搭在椅背上，那截铅笔纹身彻底消失在衣料之下。
\"过来。\"
他招手时腕骨凸起一个锋利的弧度。
温久别注意到他小指有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画刀划伤的痕迹。
调色盘上已经挤好六种蓝色。
\"群青打底。\"
余安杭递来画笔，指尖有淡淡的松节油味道。
他示范时手臂擦过她耳畔，温久别闻到他发间飘来的薄荷气息，混着某种说不清的木质香。
\"手腕放松。\"
塔读@ 他突然握住她执笔的手。 少年的掌心干燥温暖，虎口处有长期握笔形成的薄茧。 温久别感觉自己的手正在他指引下移动，笔尖在画布上拖出长长的色带，像是把一片星空碾碎了铺展开来。 \"呼吸。\" 余安杭的声音近在耳畔。 温久别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气，脸颊烫得厉害。 画布上的蓝色越来越深，最后变成接近黑的靛蓝，像是把整个夜晚都浓缩在这一小块亚麻布上。 温知遇抱着刮刀回来时，看见女儿正对着画布发呆，而余安杭在收拾颜料管。 阳光透过巴西木的缝隙落在少年肩上，给他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怎么样？\" 塔读@ 老温笑眯眯地问。 温久别举起自己的\"作品\"——原本该是渐变的蓝色色块，最后却糊成一团深海般的暗色。 但仔细看，暗色里藏着几粒银粉，像是沉在海底的星星。 \"失败品。\" 余安杭说。 但温久别看见他悄悄把那幅小画塞进了自己的素描本。 窗外传来午休铃声。 温久别摸出手机，发现锁屏上还有未打完的王者荣耀。 奇怪的是，此刻她满脑子都是调色盘上流动的蓝色，像要把之前十八年错过的色彩都补回来。 余安杭正在整理画笔，发梢沾了点点钴蓝。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当阳光再次掠过他的眉骨时，温久别突然确信：这个夏天将会和油画颜料一样，浓烈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