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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一条弯弯曲曲的,瘦弱的路像一根细小的在锅中被煮软的面条般无力躺在了王家村这个贫困村的村落里。路的瘦弱,无法让四轮的车子进来,平时谁家买点煤球,煤车只会停在村口,王家村的大部分人家都要自己用簸箕去村口一趟趟挑回来。要是碰到建房子,这工程量就更大了,常常把王家村的人累的叫苦连连。
所幸的是,镇上拨发的扶贫资金到了。村委的人,第一时间就决定,要用扶贫资金的一部分给老路治治病,让它强壮起来。这可把王家村的人高兴了几天。而这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我们的王秉老汉了。王秉老伯中年丧妻,他一手把唯一的女儿带大,女儿长大后外出工作,结识、嫁给了城里的丈夫。这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可女儿一走,他就不免孤单起来。起先他还有离他家十多米的邻居王德老汉作伴,两个人常常在一起拉话。可王德老汉前几年也被在城里的儿子接去享福了。这样一来,就只剩老伯一个人,他就更孤单了。
他一年中最大的期盼莫过于春节时,女儿女婿能带外孙回来看他。外孙,王秉老伯是极其喜欢的。起初,外孙是个小婴儿时,他便整日抱在手里,等到外孙饿了,要吃奶的时候,他才不舍地暂时将外孙“借”给女儿一会。外孙长到四五岁了,知道外公对他好,每次来了之后,都吵着外公带他去村头小卖部。王秉老伯自是把他背在身上,头冒大汗,喘着白气,踩着泥泞往村头走。外孙现在上初中了,依旧跟外公亲,每次来都跟王秉老伯挤一个被窝。但近两年,因为外孙学业越来越重,加之路越来越烂,女婿他们便没回来,而是在电话那头给老伯拜年,钱也是托去了城里办事的村人捎回来的。现在好了,要修路了,王秉老伯相信,女婿不会再嫌进村麻烦,会带女儿、外孙回来看他的。
村里的一能人王二承包了村里的修路工程,王二是村委会的一员。王二这人脑子活,又读过几年书,前几年没有固守祖上传下的一亩三分地,而是南下去广东务工,干了几年,攒了一笔钱钱,便回来在家建了新房子,买了些山羊,弄起了山羊养殖,把家里光景置办成了全村最好的。他看出修路这里面有油水赚,再想到老村长也快退休了,他要是能把这事办好,到时候再选村长,他王二就更有把握了。于是,在村委会开会时,他便接下了这事。通过计算,结合扶贫资金的一部分,村里每户人家再出600元,这路就能修好。于是乎,他在村委会公告栏贴出修路集资的告示,并且每日更新交了钱的人家和没交钱的人家的名单。这样一来,村里的人为了自家颜面,交钱的积极性都高了起来。
王秉老伯的收入就女儿女婿孝敬一些和自己卖点农副产品。一大早,王秉老伯起床后,小心地从床铺下取出他装钱的塑料袋。把袋子慢慢解开,先是把红的,印有梅花的拿了出来,有三张。再把绿的,印有菊花的拿出来,也是三张。最后,再把黄的,印有荷花和蓝黑色的,印有月季的掏出来,数一数,凑齐了。老伯小心地用老树根般的手指将钱捋平,看着,笑了笑,装进了口袋。然后再小心地将和他一样瘦骨嶙峋的钱袋放回了床垫下,锁好门,点燃竹烟筒,便朝村委会走去。
深秋的清晨,风吹到脸上,已有明显的冷意。平原的稻田里,稻谷已早早收割完了,大地坦露出黑色的胸膛,上面零星地坐落着一些稻草堆。同鱼鳞似的屋瓦上,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同轻纱似的,在那里飘荡。路旁的杂草,经历秋的肃杀,早已失去了活力,只是拖着黄枯枯的身体,软绵绵地躺在那里。王秉老伯佝偻着身体,抽着烟,走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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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村委会门口,往里瞧,人很多。老伯不急,从烟袋里掏出些烟丝,往烟筒里放好,深深吸了一口,便蹲下来等了。烟筒空了又满了两回后,王二给屋里的人开好收据,收好了钱,撒开四肢,拉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时,他瞧见了在往里走的王秉老伯,他知道这王老伯就一个老了的穷庄稼汉。心想,他该不会是来哭穷,不交钱的吧。但他还是表面堆满笑容,说道:“叔,您来了,快进来啊。”“二娃,我是来交钱的。”说着,把钱一张张点给了王二。老二打消了疑虑,脸上的笑容舒了一点。“叔,这钱本不该让您出的,可是,没办法,我们村委也没钱啊。”“应该的,应该的,这钱叔该出的”,王秉大伯答道。“二娃啊,你说这路啥时能修好啊,今年冬天能修完吗?我还等着路好了,我外孙他们春节的时候来看我呢。”“叔,您放心,等这两天钱一收齐,我就去请施工队来,一个冬天保准给咱村修一条漂亮得体的路。”王老伯听到准话,核桃皮般的皱脸笑成了花,再唠叨了几句,便出了村委会。
太阳像攀岩一般,历经艰辛,终于爬到山头亮出了光亮亮的脑袋。老伯停下抽烟了,拿着烟筒,佝偻着的身躯直了些,步履轻松地走着,阳光照在他脸上,似乎把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照消了一些。遇到人,他还主动问到,你去二娃那里交了钱没?二娃说钱齐了,路就可以修了,一个冬天就能修好……
过了两天,钱收齐了,王二去了镇上买来碎石头,水泥。再过两天,王二从镇上请的施工队来了。这一天,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也把王家村人的心照的暖暖的。村委会举行了一个较隆重的开工仪式,请来了舞龙的,鞭炮锣鼓声不断。在大家有说有笑的中,一条由镇政府送来的横幅挂在了村委会的墙上,上面赫然写着“贪了扶贫钱,难过平安年”十个大字,王家村人的手掌也如那鼓点一般拍了起来。搅拌机的轰轰声响起,路就正式修了起来。
这天晚上,王秉老伯做梦了。他梦见在春节时,路修好了,女儿女婿听说后,已经带着外孙在来的路上了。老伯在梦中笑开了嘴。
“咯咯咯……”鸡鸣声醒了王家村,王家村的人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的生活。祖父祖母往往是起得最早的,儿媳听到公公婆婆起来后,总是闷闷念叨几句,再粗鲁把被窝里酣然大睡的丈夫推醒。祖父去茅房烧猪食,祖母点燃灶台做饭,儿子去放牛羊等家禽,儿媳则去把小孩叫醒,在碎碎念中给他们穿好衣服,收拾书包……王家村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千篇一律,古朴宁静。
不过现在村头“轰轰轰”的机器声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一丝乐趣,他们闲下来了便都去村头看修路。女人们往往聚在一起聊些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男人们则在烟雾缭绕中谈些他们看来的大事,其实他们的大事也就是今年收成多少,明年该种哪个种类的稻谷等,庄稼人的话题是决然离不开土地的。王秉老伯老了,除却几只鸡也没养更多的家禽了,吃过早饭,把鸡喂了也就和大家一样来看修路了。搅拌机轰轰地将水泥和石头搅碎,拌好,再由小推车装好,倒在路中,铺好。王家村的人看着高兴啊,这搅碎的不单单是是碎石,更是他们从祖辈们流传下来的贫困。大家都乐呵呵地看着,在心底盘算着这路啥时候能修到自己门口。王秉老伯自是不例外,他还催促施工队队长赵六加快点施工,好让女儿女婿方便在年初回来看自己呢。赵六笑道:“大伯,您放心,我们施工队绝不马虎,再说了,有你们这么多人盯着我们干,我们哪会偷懒”。王老伯咧着为数不多的牙齿的嘴笑了。
路像人们期盼的那般,修的很快,很快就修到了王二的家门口。王二作为村里的一能人,洋气的小楼房前有一个很大的坪。坪是靠着路的,王二是想借着这次,把他家这坪也给打上水泥的。若要给这坪也打上水泥,耗费的材料不可谓不大。可我们的一能人自是有他的“能处”。只见一天,王二早早去镇上买了鸡鸭鱼肉,叫自己女人做好。黄昏来做客了,慷慨地给西边的山丘披上了红盖头,云的尾巴也沾着点点鸭蛋黄,被余晖暖暖包裹着,一圈光晕投洒下来,给刚修好的路上铺上一层金粉。施工队要收工了,在一旁等待已久的王二便迎了上去,边给每个人递烟边说“兄弟们一天下来都辛苦了,今天屋里弄了几个菜,大家给我王二个面子,赏脸去我家吃个饭。”施工队是王二请来的,自是要给王二这个面子,一群人收拾了家伙便去了。
夜幕降临,却奇怪的很,天空没有像以往如母猪下崽一般下出一窝星崽儿,今夜只是披着它那漆黑如墨的麻布衣裳在天上静静看着地下王二家门口。施工队的人吃完饭了,出来时,每个人都是一身酒味,耳朵上别着烟,笑嘻嘻的。王二和队长赵六则更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过一天,这样的场景又再现了一遍,而这次王二这次请的是村长和其他村委委员。
几天后,王二门前的路连着大坪都打上了水泥,只是这水泥不知是调料时没调好还是材质有点问题,打出来后,路表面比先前的要黑了些。对于王二家水泥坪的事,村人都心知肚明,但双手只会侍弄庄稼的村人怎么会弄得过双手拿着公章的王二呢,他们只能在心中咒骂几句便默默认了。
装材料的小车已经拉出了半条漂亮的路,也把王家村从深秋拉到了隆冬。冬天的王家村又是另外一个世界了:旷野茫茫、草木凋零、山寒水瘦,疲倦的大地披上了白霜,日子也一天冷似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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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的一半打完了,要再购置材料了。王二算了算,发现钱有些不够了。他自家的坪花了太多钱了,得想办法补上这个空缺。只见他叼着烟在村委办事处走来走出。突然,丢下烟头,踩灭,拍下手,说了句“有了”。第二天,王二叫来了王秉老伯和其他几户住在村子深处的人家。王二跟他们说他们家住的远,路通进去,需要的材料更多一些。预算出了点问题,需要你们这几家每家再交600元。几户人家都知道原因在哪里,当场就气得不行。王秉老伯更是如此,他那如王家村已绝孕的老妇人的肚子般的袋子再也生不出半点钱了。自己老了,挣不到啥钱了,总不能跟女婿要吧,他开不了这个口。想到这,他又气又急,满脸通红指着王二就骂道:“王二,你小子我算是看错了,你怎还有脸再收钱,你的心比那煤球还要黑啊!”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只见王二冷冷地说道:“不交钱可以,这路就修不进去了”。王秉老伯本想再驳回他的话,可见大家都如那过秋的知了般不再吭声,并对他使眼色,要他认了。王秉老伯涨红脸上的沟壑仿佛又裂开了一些,他只有痛苦地长叹了一声,无奈地回去了。而这一切都被王二十多岁的儿子王小二看在眼里。
“爸爸,王秉公公没钱,你怎么能让他再出钱?”原来这王小二以前还小时在山谷放牛,一个人玩迷了,结果把牛给弄丢了,吓得在山谷里哭,被同在这谷里放牛的王秉老伯看了,替他找回了牛。后来他就常跟王秉老伯一起放牛,王秉老伯对王小二好,经常在放牛的时候给他讲故事,自家枇杷树等果树结了果实也常常拿给王小二吃。只是这两年,老伯越来越老,牛卖了,就没和王小二走动得那么亲了,但王小二感激王秉老伯,暗自发过誓长大要孝敬他。“不出钱怎么修路啊?”王二答道,“可是王秉公公没钱啊,爸爸,咱们家钱多,可以替王秉公公家出下吗?”听到这话,王二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出,你以为你老子我的钱是那自来水啊,白来的啊,滚去放羊,你老子我还没到要你来教我做事的年纪”。王小二只得赶快躲开。
晚上,王秉老伯又做梦了。他梦见自己的女儿打来电话,说是车子出了点问题,卡在半路了,也不知该怎么办……王秉老伯一下急醒了,不行,他还是要想办法把让这路修到家门口来。可二娃这小子是村里的第一能人,谁能拿住他呢。王秉老伯想着,过了一会,他无意瞟见墙上挂着的邻居王德老汉去城里时留给他的雨衣。有了!邻居王德老汉的儿子王清廉在市里的检察院工作,王清廉是绝对能吃得住王二的。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王秉大伯便给城里的王德老汉打了电话,跟他说了修路的事和自己的难题,要他回来一下。王德老汉说自己带小孩,就让儿子清廉回来一趟,王秉老伯觉得稳了。
过几天,有人来叫王二去村口。原来是王清廉回来了,王二一头雾水地往村口走去。王小二看到后,知道王清廉跟王秉老伯是邻居,就立马跑到王秉老伯家跟他说了,于是一老一小也往村口赶。让我们来看看王清廉这大能人和村里的一能人是怎么会面的。只见王清廉大头,大肚子,裤带子里放着大钱包,养神一般眯着眼坐在车里。听见脚步声,知道王二来了。刚想下车跟他说话,在瞧见路上的鸡粪,眉头一皱,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摇下车窗,就这么和车窗旁的王二展开对话。
“二娃,你小子倒是为村里做了件大好事啊,为我们王家村修了条好路啊。”
“哪里哪里,比不得清廉你勒,从小就会读书,早早从我们这穷地方走出去,为全市人民服务呢。我王二没本事,只能在村里多替村人做点事。”
“来,二娃,抽烟。”
王二接过去,定眼一瞧,中华,心想,这小子果然是混阔绰了。
“二娃,那个,我这回来也没带钱,我家门前的路你看怎么办啊?”
好小子,原来在这等我。王二瞧见王清廉裤袋子里鼓鼓的,心里想,呵,你这小子,在城里油水捞这么多,还要回村里,占这么点小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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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王二依旧笑盈盈地说道“清廉,你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给咱村长脸了,你家们前的路,村里出资给你修。”
“这怎么好意思呢,要不是今天没带钱,我怎么说也得把钱给你……”
“清廉,年末我想竞选村长,你得替我说说话啊”
“没问题,咱哥俩谁跟谁”
“二娃,我还有事,就先回了,我家那坪也给整一整,这包烟你拿去抽,我就走了。”
“好的,清廉你慢点开,路上注意安全,记得帮我向德叔问好。”
待王清廉走后,王二阴下脸来,这样一弄,他王二就得把王清廉家的路和坪也给修了。这意味着,他偷偷挪进自己腰包的修路钱又要少了一些了。但他又没办法,王清廉有权,自己干不过,只得忍了。气愤地点燃一支王清廉给他的烟,狠狠抽了起来,仿佛要在这烟上把损失找回来。
往回走,他看到了王秉老汉,王二瞬间就明白了王清廉是谁弄回来的,他顿时就火了,又看到自己儿子跟王秉老汉走得亲。他气就更不打一处来,只见他扬起手就给了王小二一巴掌。“妈的,你这吃里扒外的小子,滚回去给我做作业,你老子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王小二只能是委屈地跑回去了。王二又对王秉老伯冷冷说道:“叔,您这腿挺利索啊,一下子就从家走过来了啊”,未待老伯回答,冷哼一声就回去了。王秉老伯看王二这脸色,便知是王二敌不过王清廉,自己的事估计是稳了,只是可怜了小二这孩子。几天后,其他补交钱的人家门前的路修好了。再过几天,王德家前的路和他家的坪也修好了。王秉老汉高兴极了,他觉得这回准是没得跑了,凭借自己和王德老汉的交情,加之清廉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路,清廉一定会给他修好。然而可怜的他并不知道,王清廉为了自家的利益,压根就没提他门前路的事。
这晚,下起了大雨,也刮起了冷风。写有“贪了扶贫钱,难过平安年”的横幅在雨中被打的摇摇晃晃。王秉老伯又做梦了,他梦到女儿打电话给他,女儿说他们到村口了,可路没修好,太难走了,他们又回去了。王秉老伯急啊,他想告诉女儿,路马上就要通过来了,不要担心,可女儿没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窗外,风雨越来越大,横幅受不住了,终于,晃荡几下后,从墙上掉了下来。
第二天,王秉老伯一大早就往村委会走,他想让施工队早点修完通往他家的这一段路,却被告知,施工队昨天结了工钱,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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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题外话】:根据发生在笔者身边真实事件改编,希望大家看后,能引起重视。有的地方,真的因为一些小吏,而让许多穷苦的农民无法过上更好的生活。马上就到2020年,但有些贫困人民依旧因为类似的原因无法脱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