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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园，

龙门镇。

作为中国有名的“桃乡”，大道上随处可见盛开的桃花，

一排排的桃树像是站岗的士兵，笔直挺立，气派十足。

虬结的树干上刀刻着历年洪水的印记，树根处堆积着前朝流民留下的碎陶片，

镇上的居民大多数都是五胡乱华时期躲避战乱在这里安居的流民后代，民风很是淳朴。

封建与守旧本是这个城镇的根基，它们与世隔绝，过着不知魏晋的生活。

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城镇终究赶上了高质量发展的急行车，几乎是一年一个模样。

去年刚刚脱贫的稻香园今年已经有了不少的富足。

李卫囯常常感叹这是个好时代，人能活得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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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裹着合作社时期发的靛蓝工装，袖口磨出絮状云纹，古铜色脖颈青筋凸起如老树根脉。

作为合作社时期的社长，他在园内有不小的影响力，在从纺织厂退下来以后继续担任了村长，发挥自己的余热。

现在他正赶着驴车去往城镇，

老邓头手拿保温杯泡着茶，桌台上放着些干果，最亮眼的是屋檐下挂着的一对风干腊肉，油光锃亮，看着就让人不自觉的咽口水。

“老李，喝茶，我儿子刚从云南带回来的普洱，尝尝。”

他朝着飞奔的驴车喊道，李卫国却只是抽出一只手挥了挥，也算打过招呼了，路边的桃树沙沙的落下一片片花叶。

哪怕驴车奔走了很远，

他仍然忍不住高声吼道:“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

就是恭喜恭喜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老邓头摸不着头脑，低头喝了口茶，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了，啥嘛事啊这么高兴，连钢镚掉了都不知道，瓜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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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油路中央有亮光闪闪的三四枚一元钢镚，

他左转头右观望，一溜烟的把钢镚捡起来，然后走到了自己的邻家，敲着门喊道:“大婶，李大哥的钢镚我给你捡回来了，你可不能饶了他啊，多大年纪了还掉东西。”

然后就听见门后是一阵欢快的歌声，

“我们这样的人啊~”

嘿，这两口子今天咋了。

——————

“大爷，你驴车不能上路，这是公路。”

被交警拦下来的李卫国很是不开心，驴百无聊赖的用尾巴抽着苍蝇，屁股不时蹦出几个驴粪蛋子。

“这驴车我赶了七十年，凭什么不能上路，三大战役的时候我就是赶着这个驴车运伤员，运物资，还运过炸药。”

他使劲拍了拍驴的屁股，“这驴我自己养的，赶路很稳，不信你跟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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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李卫国的话，交警就明白这老大爷是无法选中的。

交警是一个小年轻，满脸涨红，有些手足无措，他慌忙的解释驴车上路的危险，奈何李卫国就是不采纳，

最后憋出来一句，“大爷，理解理解，咱们不能给政府添麻烦不是，这也是为了您的人身安全考虑。”

突然，

他就见到这个死板的大爷像被踩到猫尾巴般跳了起来，他一把就将麻鞭塞到交警手里，

“我这一辈子就没给政府添过一分麻烦，哪怕合作社的时候都没拿过集体的一分一毫，你给我把驴车送回稻香园，我自己走着去。”

交警在后面朝李卫国喊着要送他一路，

李卫国就回了一句话:“不给政府添麻烦！”

看着已经低头啃草的驴，交警很为难的拨通了自己师傅的电话，然后转头看向驴，讪讪问道:“驴兄……认识路吗？”

火车站离的也不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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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卫国走了半个小时，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两个身影，

“爷爷！”一个瘦小的男娃子飞身扑到了他的怀中，

“好啊，好啊，璟娃子，爷爷终于见到你了。”

李璟抬起头看着这个并不熟悉的爷爷，他眼神的深处是一片惊慌，可是脸上是惊喜的笑容，“爷爷，你想我了吗？”

不等李卫国回答，他马上接上自己的话，

“我想你了，想死你了。”

然后他能感受到那个老迈的身体在颤抖，有湿哒哒的水落在他的长发上，下雨了吗？哦不是，他哭了啊，因为自己一句思念的话吗？

本计划好的李璟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李卫国抱着孙子，抬头看向那个冷漠的男人，刚毅的面容，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笔直的西装，但黑眼圈和发白的嘴唇表明了他的疲倦。

“你回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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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李卫国的声调与之前完全不同了，很冷漠，甚至没有愤怒与思念，只有冷漠，

李子成无言以对，他把提着的行李箱递给老父亲，然后从皮夹包中开始掏钱，等钱掏完足足有十几打才停止，看着很是唬人，引得火车站的旅客频频回头张望。

对于这个行为，

李卫国吐了口唾沫，拉起行李箱与李璟，就开始朝来时路走去，

那背影很是孤立，像是山顶被风吹雨淋剩下的唯一一座碎石。

“爸！”

李卫国回头，见自己的儿子指着自己的孙子，“这孩子是个灾星！”李璟没有回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对于此，李卫国又是一口唾沫。

说完这句话的李子成转身就走，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只是肩膀轻松了很多，那折磨他很久的哭声不再在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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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

李卫国不断跟着李璟说话，问他几岁了，喜欢吃什么，

等知道李璟已经十一岁却如此矮小，他顿时心疼，把李璟抱了起来，哪怕七十几岁，李卫国的身体依旧很健壮。

李璟趴在他的肩上，嘴唇凑到李卫国的耳边，

低声说道:“爷爷，我有个秘密。”

“嗯？”

“我能看见鬼。”李璟的瞳孔很黑，与眼白镜面分明。

李卫国脚步没有停歇，一手抱着孙子一手拉着行李箱，

“那爷爷也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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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最不怕的就是鬼。”

“哈哈哈哈哈，爷爷，我是开玩笑的。”

“哎呼，我家璟娃子会吓唬人了，但是爷爷可不是开玩笑的哦。”

“璟娃子坐好了，哎呦喂，咱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