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塔读@ 我蹲在黄河边的礁石上,手里的烟已经快烧到手指。这是今天的第三根,也是最后一根。爷爷说过,捞尸人一天最多只能抽三根烟,多了会冲撞水里的东西。河风裹着腥气钻进领口,我缩了缩脖子,烟灰簌簌落在洇湿的裤腿上。远处有夜航船的汽笛声飘来,惊起芦苇荡里扑棱棱的水鸟,它们的影子掠过水面时,总让我想起那些捞上来的尸体伸向天空的手。 河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像一条蜿蜒的巨蟒。我能看见水面上漂浮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那是怨气。干这行十年了,我早就习惯了这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但今夜的黑气格外稠密,像煮沸的沥青在水面翻涌,缠着岸边垂柳的枝条往下坠。柳叶沾了黑气就变得焦黄,打着旋儿沉入河底时,会发出类似指甲刮擦船板的声响。 \"陈师傅。\"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惊飞了芦苇丛里的夜枭。那声调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某种刻意压制的颤抖。 我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跟着两个保镖,手里提着黑色的皮箱。男人的脸色很不好,青白青白的,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西装前襟别着的白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衣摆沾着河岸特有的黄泥。最扎眼的是他胸口的金怀表链,本该锃亮的金属表面却蒙着层绿锈,像浸过尸水似的。 \"张老板。\"我掐灭烟头,火星掉进石缝里发出\"嗤\"的轻响,\"节哀。\"这话我说过太多遍,舌尖都磨出了茧子。但这次喉咙里像卡了鱼刺,尾音不自觉地发颤——他西装第二颗扣子下洇着团暗红,不是朱砂,是干涸的血迹。 他摆摆手,金戒指在月光下划出弧光。保镖\"咔嗒\"打开皮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现金,红得刺眼。新钞的油墨味混着河腥气钻进鼻腔,惹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钞票的捆扎带上还沾着香灰,其中几沓边缘泛着可疑的暗黄,像是被符水浸过又晾干的痕迹。 \"五十万,捞我女儿。\"他说,喉结滚动时扯动脖颈上暗红的抓痕,\"但是有条件。\"月光照在他左耳的翡翠耳钉上,那抹幽绿突然闪了闪,竟像是活物在眨眼。 我挑了挑眉。干这行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捞尸还有条件的。河风突然转了方向,带着某种腐败的甜腻气息掠过鼻尖,像泡胀的贡果混着线香的味道。这味道我认得,去年捞过一具配阴婚的新娘尸,她棺木里陪葬的果盘就是这个味儿。 \"第一,必须在今晚子时之前捞上来。\"他看了看腕上的金表,表盘镶着的碎钻在月光下闪着冷光,\"还有三个小时。\"表带深陷在浮肿的皮肉里,表盘玻璃有道裂纹,正卡在寅时与卯时之间。 \"第二,不能报警。\"保镖上前半步,皮鞋碾碎岸边的蛤蜊壳。那人腰间鼓起不自然的弧度,随着动作露出半截缠着红绳的刀柄——是苗疆的巫刀,刀刃刻着镇煞的符咒。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第三...\"他顿了顿,西装下摆被河风掀起,露出裤脚暗褐色的污渍,\"如果发现尸体有任何异常,立即停止打捞,钱照付。\"说到\"异常\"二字时,他的瞳孔突然扩大,脖颈上的抓痕渗出黄水,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我眯起眼睛。这些条件太反常了,尤其是第三条。但五十万...够我在县城买套房了。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挂着的铜铃铛,那是爷爷留下的镇魂铃,此刻竟隐隐发烫。铃铛表面的饕餮纹正在蠕动,那些本该是浮雕的兽目渗出猩红液体。 \"成交。\"我说。铜铃突然\"叮\"地轻响,惊得张老板浑身一颤。他西装内袋飘出半张烧焦的黄符纸,打着旋儿落在我脚边,上面朱砂画的敕令还剩\"敕令五雷\"半截残文。 张老板松了口气,示意保镖把皮箱放在我脚边。我注意到他的手在发抖,左手无名指缠着的创可贴边缘翻卷,露出下面溃烂的伤口。那伤口形状古怪,像是被什么尖牙利齿的东西咬过,皮肉外翻处结着墨绿的痂。 我穿上特制的潜水服,羊皮缝制的内衬已经发硬,摩擦着后颈的旧伤。背上氧气瓶时,铜铃又响了一声。这套装备是爷爷传下来的,据说能避邪。临下水前,我往嘴里塞了片生姜——这也是爷爷教的,能防止水鬼上身。辛辣在舌尖炸开,却压不住喉间翻涌的腥甜。喉头那口淤血终究没吐出来,在齿间留下铁锈味的余韵。 河水冰冷刺骨。我打开头灯,惨白的光柱里漂浮着絮状物。顺着张老板给的坐标下潜时,有什么东西擦过我的小腿,滑腻如浸油的麻绳。水下的能见度很差,浑浊的水中漂浮着各种杂物。突然,我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力道大得几乎要勒断骨头。羊皮护腕下的镇魂符突然自燃,隔着防水布料都能感受到灼痛。 我低头一看,是一缕水草。但当我伸手去解时,却发现那根本不是水草,而是一缕黑色的长发。发丝间缠着细碎的金箔,像极了出殡时撒的纸钱。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铜铃在水底发出沉闷的嗡鸣。那些金箔在灯光下显出真容——是剪成铜钱状的冥纸,每片都写着\"天地银行\"。 顺着头发往下看,我看见了她的脸。 那是个年轻女孩,穿着红色的嫁衣,金线绣的凤凰在头灯光里泛着冷光。她的皮肤白得吓人,嘴唇却是诡异的鲜红。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是睁着的,瞳孔泛着灰白,直勾勾地盯着我。嫁衣下摆缀着的银铃铛随水流晃动,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那些本该是铃舌的位置,都塞着团漆黑的头发。 我强忍着恐惧,游到她身边。按照规矩,我得先用红绳绑住她的手腕,防止她\"跑\"了。但当我碰到她的手腕时,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冻得指关节\"咯咯\"作响。系了十年的墨斗线突然崩断,铜铃在腰间疯狂震颤,震得肋骨生疼。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她的手腕上有勒痕,深可见骨的伤口里嵌着几缕朱砂色的丝线。这不是普通的麻绳能造成的伤痕,倒像是...浸过黑狗血的捆尸索。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着,露出下面青灰色的腐肉,却没有半丝血迹。那些丝线像活物般蠕动,正往她骨缝里钻。 我愣住了。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自杀的人怎么会有勒痕?而且...她的衣服也太新了,金线绣纹没有半点脱线,就像是刚穿上的一样。脖颈处隐约可见青紫指印,在惨白的皮肤上绽开朵朵尸斑。那些尸斑的形状很特别,像是被人用毛笔蘸着尸油画上去的符咒。 突然,我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猛地转身,头灯光柱扫过浑浊的河水,却什么也没看见。但当我再转回来时,女孩的脸几乎贴到了我的面罩上,灰白的瞳仁里映出我扭曲的倒影。她的睫毛挂着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死人的睫毛不该沾水珠。 她的嘴角,正在慢慢上扬。鲜红的嘴唇裂开至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铜铃疯狂震动,震得我胸口发麻。那牙齿间咬着半截舌头,舌尖上赫然刺着生辰八字——正是张老板左手腕金表内侧刻的那串数字。 我吓得差点呛水,赶紧往上游。但就在这时,我的氧气瓶突然开始漏气,气泡像串串珍珠涌向水面。我拼命地往上游,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我的脚,力道大得几乎要扯下潜水靴。腰间铜铃的响声变得尖利,在水下化作催命的丧钟。 是她的手。 我低头看去,发现她的手指正死死扣住我的脚踝。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碎肉,手腕上的红绳不知何时已经断裂。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睛在动,灰白的瞳仁缓缓转动,直勾勾地盯着我,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一串气泡组成的文字——救救我。那些气泡升到水面时,竟凝成朵朵白莲,莲心燃着幽蓝的鬼火。 我拼命挣扎,终于挣脱了她的束缚。浮出水面时,我几乎窒息。月光变得血红,河面漂浮着大量翻白的鱼尸。它们的眼睛都变成了灰白色,鱼嘴大张着,露出细密的尖牙。有只鱼尸突然弹跳起来,咬住我手腕的羊皮护腕,撕下一块浸透黑狗血的皮料。 \"怎么样?\"张老板急切地问,金表表带深深勒进浮肿的手腕。他的西装不知何时沾满河泥,那些黄泥正诡异地扭动着,组成类似符咒的纹路。 我喘着粗气,死死盯着他:\"你女儿...不是自杀的吧?\"他西装袖口的金扣反射着月光,晃得我眼睛生疼。那金扣背面刻着八卦纹,本该镇邪的图案此刻却渗出黑血。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后退时踩碎了岸边的蚌壳。两个保镖的手按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显然不是手机。其中一人领口露出半截纹身——是湘西赶尸匠的标记,但本该青黑的纹路泛着血红,像是有生命般在皮肤下游走。 我爬上岸,脱下潜水服。月光下,我清楚地看见张老板的西装袖口有一抹暗红。那是血迹,已经干涸的血迹,边缘残留着指甲抓挠的痕迹。铜铃突然自行摇晃,发出催命般的急响。铃声惊动了他藏在衣领下的吊坠——是截小指骨,用红绳穿着,骨节上刻满镇魂的梵文。 \"你杀了她。\"我说,指尖摸到腰间桃木剑的缠绳,\"为了配阴婚。\"河对岸传来凄厉的猫叫,像是婴孩的啼哭。那些野猫的眼睛泛着绿光,在芦苇丛中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张老板后退了一步,两个保镖立刻上前。我早有准备,从腰间抽出了爷爷留下的桃木剑。剑身上的雷击纹在月光下泛着紫光,惊得保镖们顿住脚步。他们的影子突然扭曲变形,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影而出。 \"你知道得太多了。\"张老板的声音变得阴冷,扯松的领带下露出脖颈上溃烂的伤口,\"本来想让你捞完尸就走的...\"伤口里探出半截白蛆,掉在领口金线绣的祥云纹上,立刻被布料吸收,留下个蠕动的鼓包。 我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连自己女儿都杀的人?\"桃木剑突然震颤起来,剑尖自动指向河面。河心冒出串气泡,浮出个贴着喜字的灯笼,纸面上用血画着合卺符。 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水声。回头一看,那个穿红嫁衣的女孩正从河里爬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眼睛血红。嫁衣上的银铃铛终于发出声响,却是催魂的丧钟之音。她的嫁衣下摆滴着黑水,每滴落在地就化作只红眼蟾蜍,蹦跳着围成个诡异的阵法。 \"爸...\"她开口了,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带着水底的回响,\"为什么要杀我...\"张老板的皮鞋陷进泥里,裤脚渗出可疑的水渍。那些水渍冒着白烟,腐蚀着岸边的鹅卵石,发出\"滋滋\"的声响。 张老板尖叫一声,转身就跑。但没跑几步就摔倒了,因为他的脚踝被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那手是从他影子里伸出来的,五指深深抠进脚踝的皮肉,黑血顺着金表表带往下淌。表盘突然爆裂,碎钻化作毒虫四散,其中一颗钻进他溃烂的脖颈伤口。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场父女相残的戏码。直到警笛声响起,我才收起桃木剑,转身离开。沾了尸气的钞票在皮箱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有无数小虫在啃噬纸面。箱角渗出黑水,在地上画出张扭曲的人脸,正是张老板死前惊恐的模样。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第二天,我在新闻上看到了张老板的死讯。警方在他的别墅地下室里发现了大量配阴婚的证据,还有三个已经\"出嫁\"的女孩尸体。她们的嫁衣都用金线绣着生辰八字,嘴角被红线缝成微笑的弧度。法医报告说,每个新娘尸体的胃里都塞着浸血的生糯米,心口压着刻有张老板八字的铜镜。 至于那五十万...我捐给了反封建迷信基金会。爷爷说过,捞尸人的钱,要花在正道上。汇款时柜员惊恐的眼神,让我想起昨夜那双血红的眼睛。钞票在验钞机上过时,每张都显示水印异常——本该是伟人头像的位置,赫然是张老板七窍流血的脸。 我站在黄河边,点燃一支烟。水面上,似乎又多了几缕黑气。但这一次,我没有理会。指间的铜铃微微发烫,像是某种无言的警示。对岸芦苇丛中飘来烧焦的味道,几个纸扎的童男童女正顺流而下,它们的朱砂点在月光下红得刺眼。 因为我知道,有些债,终究是要还的。河风卷着未燃尽的纸钱掠过脚边,那上面用朱砂写着张老板的生辰八字。纸灰打着旋儿落进河里时,我仿佛听见水底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混着铜钱入水的叮咚声,在月夜下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