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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夏把最后一个纸箱推进404室时,墙角的霉斑正渗出暗绿色汁液。那些霉斑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在墙面上勾勒出类似人脸的轮廓。她假装没看见,用脚把渗水的纸箱往干燥处踢了踢。纸箱底部突然传来\"咯吱\"的咀嚼声,仿佛有东西在啃噬瓦楞纸板。这间月租八百的老公寓是她在同城论坛淘到的,虽然楼道里飘着股裹尸布似的腐臭味,但胜在离报社近——何况她实习期工资才两千五。窗框上的铁锈簌簌掉落,在窗台积成暗红色的沙丘。
浴室门轴发出垂死病人般的呻吟。林小夏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看着铁锈色的水流在洗手池里积成血泊。水流经过排水口时发出呜咽般的回响,像是地下深处传来的悲鸣。镜面蒙着层灰白水雾,她随手抹开,指腹沾到某种滑腻的胶状物。那些黏液在指尖拉出银丝,散发着海腥与腐肉混合的气味。镜中的自己正在抬手,可现实中的手臂分明垂在身侧。当视线交汇的瞬间,镜中人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幻觉。\"她把沾着黏液的手指在牛仔裤上蹭了蹭,布料立刻腐蚀出焦黑的破洞。窗外的暮色突然暗沉下来,仿佛有人把整片天空浸进了墨水瓶。对面楼房的轮廓开始扭曲,如同浸泡在污水中的旧照片。空调出风口飘落几片灰烬,落在肩头时竟带着灼烧的刺痛。
午夜时分,敲门声像指甲在挠铁皮。林小夏从行军床上惊坐而起,冷汗把廉价T恤黏在后背上。猫眼外是房东老太干瘪的脸,皱纹里卡着青灰色的阴影。那些阴影如同活物在她沟壑纵横的面部游走,每当老太眨眼,就有细碎的镜面碎片从眼角掉落。过道顶灯滋滋作响,老太的棉布旗袍在惨白灯光下泛着尸斑似的暗黄。更诡异的是,老太浑浊的眼球始终盯着浴室方向,可那扇门分明紧闭着——直到林小夏注意到,老太的瞳孔里倒映着浴室的磨砂玻璃,而那扇门正在她瞳孔中缓缓开启。
\"镜子...\"老太突然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黑牙。她的舌头如同泡发的海带般肿胀发紫,\"会吃人。\"话音未落,电梯井深处传来金属链条断裂的巨响,整栋楼的灯光应声熄灭。黑暗中,老太的呼吸声变得异常清晰,像是破旧风箱里混入了细沙。
第二天下班回来,浴室地板积着三厘米深的污水。林小夏记得清楚,早晨出门时这里干燥得像沙漠。水面漂浮着几缕长发,当她蹲下身,那些发丝突然蛇一般缠住她的手腕。发梢刺破皮肤钻入血管,带来冰针穿刺般的剧痛。污水表面泛起涟漪,倒映出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抓痕正随着她的呼吸频率微微震颤。
镜面又起雾了。这次的水雾带着淡淡的腥甜,像是铁锈混着腐烂的海藻。林小夏用毛巾擦拭时,毛巾边缘突然传来刺痛——镜面正在渗出暗红色液体,顺着瓷砖缝蜿蜒成蛛网。血珠滴落处,瓷砖缝隙里钻出细小的菌丝,这些灰白色菌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编织成微型人脸,每张脸都在重复着无声的呐喊。
第三天凌晨两点,她被滴水声惊醒。啪嗒,啪嗒,节奏精准得像是某种倒计时。声音来自浴室,可当她握着手电筒推开门,所有水龙头都紧闭如初。手电筒光束扫过墙壁时,瓷砖缝隙渗出蓝绿色的荧光液体,在地面汇聚成箭头形状,直指镜面。镜面布满蛛网状裂痕。在裂纹交错的中心,有五个尖锐的抓痕。林小夏凑近细看,指甲缝里突然钻进一缕寒气。那些抓痕...是从镜子内侧划出来的——因为当她屏住呼吸,镜面内侧正缓缓渗出半凝固的血浆。
第四天傍晚,镜中人开始自主眨眼。当时林小夏正在卸妆。沾着卸妆水的化妆棉擦过右眼时,镜中的自己突然缓慢地眨了左眼。她僵在原地,看着镜中人嘴角缓缓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尖牙缝隙里卡着碎肉,其中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碎肉突然脱落,在镜中世界下坠的过程里,竟穿过镜面掉落在真实的洗手台上——那是块带着纹身的皮肤碎片,纹身图案正是404的门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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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租这么便宜是有原因的。\"房东老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盘发霉的绿豆糕。糕体表面滋生的霉斑排列成指纹图案,与林小夏昨天在镜框夹层发现的陈旧指纹完全吻合。\"上一个房客在浴室失踪三天,最后在镜框夹层里找到半截手指。\"老太说话时,旗袍盘扣突然崩开,露出脖颈处缝合粗糙的伤口——暗红色缝线间,隐约可见水银的反光。
第五天的暴雨夜,林小夏终于按捺不住。当手机显示00:00时,她握着水果刀推开浴室门。镜面澄澈如新,映出她苍白的脸和剧烈起伏的胸口。镜框边缘突然渗出黑色粘液,这些粘液沿着墙面流淌,在地面形成逆时针旋转的漩涡。水龙头突然自动开启。猩红的水流喷涌而出,瞬间漫过她的帆布鞋。镜中的倒影开始扭曲,五官像融化的蜡像般向下流淌。林小夏想后退,却发现双脚被无数黑色发丝缠住,那些发丝正从排水口源源不断涌出——每根发丝末端都粘附着微型眼球,这些瞳孔形状各异的眼球正齐刷刷地盯着她。
第六天清晨,林小夏在行军床上惊醒。手机显示6:30,晨光透过脏兮兮的窗帘在地面投下栅栏状阴影。她冲向浴室,镜面完好无损,洗手池里那支失踪的口红正静静躺着。但当她撩起袖口,三道平行抓痕像烙印般刻在手腕内侧。抓痕周围的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状态,皮下组织里闪烁着星芒状的水银微光。淋浴杆上不知何时挂着一件潮湿的棉布旗袍,领口别着的胸针,正是房东老太常年佩戴的玳瑁梳子样式。
第七天深夜,滴水声变成了指甲抓挠声。林小夏蜷缩在棉被里数秒数,突然听见浴室传来重物落水声。接着是布料摩擦瓷砖的沙沙声,像是有人正从浴缸里往外爬。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镜面倒映的行军床上空无一人——而真实的自己被窝里,正有冰冷的液体从床垫内部渗出,逐渐浸透所有被褥。这些液体在手机冷光下泛着水银的金属色泽,表面漂浮着无数镜面碎片,每片碎镜都映照出不同年代的场景:1998年的警车顶灯、2002年的殡仪馆灵车、2023年的搬家货车......
第八天,林小夏在报社资料室查到1998年的旧新闻。泛黄的报纸上印着404室发现女尸的照片,死者手腕有三道平行抓痕。最诡异的是法医记录:尸体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镜面碎片,胃里发现大量水银。当她翻到背面,2002年4月4日的租房广告被人用血渍圈出,联系电话的数字由细小的镜面碎片拼成。资料室日光灯突然爆裂,玻璃碴雨中,她看见每个碎片都映出房东老太黑洞洞的眼眶。
第九天,她提前下班想找房东问个明白。可当她推开管理室的门,霉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房东老太端坐在藤椅上,后脑勺有个拳头大的窟窿,灰白脑浆已经风化成石膏状。登记簿最后一页写着:404室本月应缴房租——八百元整,落款日期是2002年4月4日。墨迹未干的数字突然开始蠕动,化作无数黑虫钻进她的指缝。林小夏转身想逃,发现所有窗户都变成了镜子。无数个\"房东老太\"正在镜中朝她微笑,每张脸上的皱纹里都嵌着镜面碎片——那些碎片里,全都映着不同时期的林小夏在404室生活的场景。
第十天的暴雨格外凶猛。林小夏浑身湿透地撞开公寓楼门时,电子锁显示22:22。电梯按钮全部失灵,安全通道的应急灯把楼梯照得猩红如内脏。当她爬到四楼,台阶突然开始无限延伸。身后的黑暗里传来黏腻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楼梯往上爬。应急灯突然全部转向,光束聚焦处,台阶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手掌印——这些掌纹与她手腕抓痕的纹路完全吻合,每个掌印中心都嵌着镜面碎片。
404室的门虚掩着。林小夏冲进去反锁房门,听见浴室传来淋浴声。花洒喷出的血水已经漫到客厅,水面上漂浮着指甲盖大小的镜面碎片。每片镜子里都映着她惊恐的脸,只不过那些倒影都在笑。镜中人这次完整地爬了出来。它浑身覆盖着水银色的黏液,关节反方向扭曲,脖颈旋转180度盯着猎物。林小夏退到墙角时,后颈突然触到冰冷的东西——镜框不知何时已经扩展到整面墙,此刻正像一张巨口缓缓张开。镜框木质纹理中渗出暗绿色汁液,这些液体在地面汇聚成漩涡,将她的身体缓缓拉向镜面......
第十一天的阳光再也没有升起。林小夏在镜中世界醒来,四周是无数面相互映照的镜子。每个镜框里都困着一个人,她们有着相同的面孔,手腕带着相同的抓痕。当其中一个\"林小夏\"开始腐烂时,其他镜中人就会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腐烂者的面部皮肤逐渐透明,显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镜面结构——这些镜面继续映照出更多被困的灵魂,形成无限嵌套的恐怖回廊。
此刻真正的林小夏正站在404室浴室外。透过门缝,她看见另一个浑身湿透的自己正在擦镜子。水龙头滴滴答答地响着,镜面浮现出房东老太黑洞洞的眼眶。她知道,当午夜钟声响起时,新一场轮回又要开始了。潮湿的镜框突然渗出新鲜血渍,这些血液在墙面蜿蜒成全新的日历:4月4日被圈在血环中央,日期下方用凝结的血珠拼出\"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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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电子锁突然发出机械女声:\"欢迎回家,当前时间2044年4月4日,星期四。\"声波震碎了走廊所有灯泡,黑暗中有无数镜面同时亮起。每个镜中人都提着行李走向404室,她们的行李箱缝隙里,正渗出暗绿色的霉斑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