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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仁爱医院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指尖摩挲着病历本卷边的硬壳封面。铁门栅栏间的常春藤已枯死成铁丝般的黑影，藤蔓间垂挂着褪色的输液管残片，在夜风中碰撞出细碎的空药瓶声响。手机蓝光中浮现的入院日期被斜射的雨丝切割成细密光栅，每道雨痕都在屏幕上拖曳出类似心电监护仪的绿色轨迹。掌心月牙伤痕突然刺痛，2007年6月17日那行蓝黑墨水开始渗出血珠——与三年前小葵失踪那夜，我抓破她手腕时留下的伤痕位置分毫不差。雨水顺着铁艺蔷薇花纹倒灌进袖口，在病历夹层里浸出深褐色的十字形水渍，像极了当年法医报告上无法解释的尸斑图案。铁门铰链突然发出锈蚀的呻吟，某种黏腻的吮吸声穿透雨幕，我看见自己病历本上渗出的血珠正违背重力沿着雨丝倒流回云端，在云层深处凝聚成婴儿蜷缩的轮廓。

急诊楼破碎的彩釉玻璃将月光折射成青紫色，第三级台阶上有道新鲜的鞋印，水渍蜿蜒至妇科诊室。导诊台积灰的登记簿翻至2007年6月那页，泛黄纸页上所有\"林小葵\"的名字都被锐器划破，碎纸屑里混着干涸的避孕药糖衣，在潮湿空气里重新膨胀成半透明的卵泡状胶质。当我的球鞋踩碎走廊的玻璃安瓿时，腐臭味中突然混入茉莉花香——是妹妹洗发水的味道，从解剖室飘来的通风管道正滴落暗红色黏液，每滴液体坠地时都发出脐带剪断的清脆声响。消毒柜门缝里卡着半张产检报告，妊娠周期数对应的日期正是小葵失踪后的第280天。报告边缘残留的齿痕与妹妹虎牙形状完全吻合，而检查医师签名处的墨迹正在融化成三年前我丢失的钢笔墨水，在纸面洇出产道解剖图的阴影。

\"苏医生？\"橡胶鞋底的摩擦声带着黏稠回响，蓝条纹病号服下摆滴落的泥水在地砖缝里汇成细流。女人左脚的约束带尚未解开，园艺剪刃口沾着片粉色指甲，当她抬起青灰色的手腕时，我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堕胎...要赶在三点半之前......\"她耳后皮肤浮现出与病历本相同的十字形淤痕，褪色的住院手环上，入院日期在雨水冲刷下逐渐变成2007/06/17。我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突然自主蠕动起来，冰凉的金属听头贴住她腹部时，传来的是我自己的心跳声与胎儿吮吸羊水的吞咽声交织的混响，胶管缠绕手腕的力度精确复刻了三年前我攥住小葵脚踝时的触感。

电子钟红光突然在墙壁上投射出无数血手印，03:29的数字边缘渗出黑色组织液。诊室门轴转动的吱嘎声里混着婴儿牙牙学语的呢喃，无影灯管上密密麻麻停满绿头苍蝇，振翅频率与胎心监护仪的警报声完美共振。女尸溃烂的腹部突然凸起五道指痕，病号服女人歪头撕开自己的病号服——她布满妊娠纹的肚皮上，用缝合线绣着妹妹的学生证照片。泛黄的证件照边缘开始渗血，塑封层下小葵的笑容正被蠕动的胎毛覆盖，那些绒毛穿透相纸扎进我的虹膜，视网膜上立刻浮现出三年前暴雨夜的情景：妹妹校服裙摆下的腹部曲线如同此刻我眼前的孕妇般隆起，而她手腕上的约束带正系着我高中时用的领带。

停尸柜金属把手结着霜花，第13号柜门内侧布满纵向抓痕。当草莓发圈的塑料籽硌进掌心时，柜深处传来熟悉的哼唱——是妹妹每晚哄我入睡时唱的《茉莉花》。指尖触到尸腕的瞬间，通风管道突然喷出滚烫蒸汽，镜中我的倒影开始自行解开衬衫纽扣，而现实中的双手正不受控制地掐住自己脖颈。冷藏柜玻璃内侧凝结的冰霜上，无数个\"LOA\"胎位标记正随着我的窒息感加深而转为血红色。冰霜融化形成的液体带着羊水特有的腥甜，顺着我抽搐的嘴角倒灌进气管，在支气管壁上结晶出2007年急诊室值班表的纹路。

解剖刀刺入镜面时爆开的不是玻璃而是眼球，黏液喷溅中数百具女尸的住院手环同时发出蜂鸣。她们浮肿的脚踝拴着婴儿脚环，随电子钟跳动的红光齐声呢喃：\"要出生了\"。病号服女人怀中的新生儿脐带缠住我脚踝，它黑洞般的口腔深处，我看见自己倒影的腹部正在快速隆起。瓷砖裂缝里钻出的胎盘组织包裹住我的小腿，每根绒毛都刺穿着2007年的旧报纸碎片。那些泛黄的新闻纸在接触皮肤的瞬间融化成胎脂，我后腰处突然传来三年前妹妹被拖拽进灌木丛时、我后背撞在树干上留下的陈旧性疼痛，尾椎骨的裂痕里正渗出与新生儿胎粪成分相同的黑色粘液。

病历本最后一页的墨迹混着我的冷汗晕染开来，\"LOA胎位\"的字母扭曲成妹妹的笔迹。当胎动震裂衬衫纽扣时，我听见自己骨盆开裂的脆响。血色肉壁挤压出2007年的旧报纸碎片，头条新闻里失踪女高中生照片正在融化成我的脸。铁门关闭的巨响中，婴儿沾满胎脂的手指穿透我鼓胀的肚脐，电子钟归零的刹那，满墙血手印同时翻转为新生儿脚印。新生儿的啼哭混着福尔马林流淌声，我最后看见的，是解剖台不锈钢边缘反射出的景象——2007年暴雨夜，十七岁的我正握着染血的园艺剪，站在小葵隆起的腹部前。而此刻产道挤压的剧痛中，我撕裂的声带终于喊出了迟来三年的问题：\"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随着婴儿头颅娩出产道，沾血的钢制产钳尖端反射出仁爱医院院长办公室里，那个摆着三个青花瓷骨灰瓮的红木陈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