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3分,陈默拖着行李箱冲进客运站时,最后一班夜行大巴正要关门。锈迹斑斑的车身写着\"沪-陇\",褪色的蓝漆下隐约可见\"阴间旅游公司\"的旧喷绘。玻璃窗结着蛛网状的冰花,每片冰晶里都冻着半截苍蝇翅膀。穿藏蓝色制服的司机忽然转头,浑浊的眼球在倒车镜里反着青光,瞳孔深处游动着蝌蚪状的灰斑:\"身份证。\"候车厅顶灯忽明忽暗,陈默瞥见值夜班的工作人员正用浆糊贴告示,泛黄的纸张上印着五年前的通缉令,照片里的人像竟随着灯光闪烁变换表情。
后排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像是破旧风箱里卡着碎玻璃。六个乘客裹着厚棉衣蜷缩在座位上,最前排的老太太膝盖上摆着竹编食盒,暗红油渍正顺着缝隙往下滴,在起绒布座椅上洇出胎儿蜷缩的形状。陈默闻到酸腐的霉味,混着某种腥甜的香气,像是放久的糖蒜泡在血里。过道里散落着纸钱碎屑,随着暖气出风口的气流蛇形游走,每片纸钱都印着残缺的\"天地银行\"水印。
\"车票。\"司机伸出左手,小指缺了半截的横截面泛着骨粉的冷白。陈默递票时碰到他手背,皮肤冷得像冷冻猪肉,毛孔里渗出的冰晶在接触瞬间刺破表皮。最后一排突然爆发出婴儿啼哭,穿红袄的女人慌忙掀起衣襟哺乳,垂下的长发里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脖颈处缝合线随着哺乳动作崩开细小的血珠。她怀里的襁褓裹着三层红布,渗出液将布面染成酱紫色,布料下传来指甲抓挠铁皮的声响。
轮胎碾过减速带的瞬间,车载电视闪出雪花。陈默看到屏幕反光里,自己邻座的老头正用指甲抠挖眼窝,黑稠液体顺着皱纹流进咧开的嘴角,喉结蠕动时发出吸食面条的声响。他猛转头,老头却好好打着呼噜,怀里的收音机沙沙响着《白毛女》选段,电池仓里塞着团带血的棉花。皮革座椅突然渗出冰碴,将陈默的牛仔裤黏在龟裂的人造革上,座椅裂缝里露出半张1999年的旧报纸,头条正是大巴坠崖的新闻。
2:44分,大巴突然急刹。挡风玻璃上趴着只白毛黄鼠狼,前爪作揖般上下摆动,尾巴尖燃烧着幽蓝磷火。司机咒骂着拧开远光灯,柏油路竟变成了青石板,两侧槐树上挂满褪色的招魂幡,每片幡布都裹着根缠头发的指骨。穿寿衣的老汉蹲在路边烧纸,火堆里爆出人指骨般的脆响,灰烬中未燃尽的指甲片在热浪里卷曲成问号形状。烧焦的纸灰在车灯里组成人脸,贴着车窗游弋成环,五官随引擎震动不断重组排列。
\"师傅,这好像不是沪陕高速...\"陈默话音未落,后排传来撕胶布的声音。转头看见红袄女人正用黄符封住婴儿的嘴,襁褓渗出暗绿黏液,滴落在地面腐蚀出蜂窝状孔洞。老太太掀开食盒,里面码着风干的鼠崽,尖牙上还沾着碎肉,尾椎骨处拴着微型铜铃铛。食盒夹层露出半张车票,始发站印章竟是阴刻的篆体\"酆都\",油墨里混着骨灰质地的闪光颗粒。
车载电子钟开始倒转,油表指针在\"空\"和\"满\"之间疯狂跳动,仪表盘渗出棕褐色粘液。司机脖子发出齿轮卡壳的咯吱声,右手突然180度反转抓住陈默手腕:\"查票。\"他的制服领口散开,锁骨位置纹着殡仪馆编号,皮下有米粒状的凸起物顺着血管游走。陈默腕表秒针开始逆向旋转,表盘渗出混着铁锈的尸油,日历窗里的数字在1999与2019之间剧烈震颤。
槐树林深处亮起猩红灯笼,纸扎的迎亲队伍踏着冥钞走来。新郎官盖头下钻出蜈蚣触须,每节甲壳都嵌着半融化的金戒指。花轿帘缝伸出白骨手指,无名指上套着陈默学生时代丢失的银尾戒。陈默拼命挣扎,却发现车窗成了棺材板,钉着七寸长的镇魂钉。铁钉表面浮凸着生辰八字,正是陈默的农历出生日期,钉帽处还刻着他初中班主任的工号。
食盒打翻的鼠崽突然尖叫:\"到站了!\"所有乘客齐刷刷站起,棉衣下露出腐烂的脚踝,蛆虫从袜口簌簌掉落。老太太撕下脸皮,露出司机相同的殡仪馆编号,皮下脂肪层布满蜂窝状的虫卵。车载广播滋滋响着:\"欢迎乘坐往生专列,请保持尸身完整...\"陈默的行李箱自动弹开,里面叠着整套绣金线的殓衣,内衬用红线绣着他的学籍编号和银行卡密码。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挡风玻璃轰然炸裂,陈默看着自己飞出车外。最后一瞥里,大巴变成纸扎的灵车,车尾挂着他的黑白遗照,相框边缘镶着七颗从他行李箱搜出的智齿。婴儿哭声变成尖笑,GPS女声冰冷播报:\"前方抵达忘川河收费站。\"断裂的安全带在空中扭曲成招魂幡,卷着陈默坠向沥青路面下翻涌的冥河,河面漂浮着他这些年丢弃的旧物——破损的玩具熊、撕碎的情书、辞职报告复印件。
柏油路上,带血的车票缓缓飘落,始发站日期是1999年7月15日——二十年前大巴坠崖的日子。月光照亮崖底锈成废铁的车骸,六具枯骨系着安全带,驾驶座散落着半截小指骨,骨缝里长出开着蓝花的寄生藤。陈默的登山靴落在悬崖边缘,鞋底沾着带冰碴的槐树花,在夜风里凝成血红色的琥珀,内封着1999年车祸现场飞溅的挡风玻璃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