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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鸿这声吼一下子把付谨丞给整蒙了，他皱了皱眉头，本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听话的站了起来。

还不等他开口，就听见蔺鸿接着说道：“头座左手旁的位置，那才是你该坐的地方。”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方上，付流云也交代过自己，让自己对杜鸿熹这个人客气一点。付谨丞顺从的做到了那个位置上。

蔺鸿站在台上，明明台下只有付谨丞一个观众，他却好像看到了满堂宾客齐坐，嬉笑谈闹不止，乐声交错杂落，小厮填茶倒水，大红灯笼映衬下那些枭雄们风景重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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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眶微微湿润，一晃二十多年过去，那些人的笑脸也淹没在了历史长河里。曾今的记忆在老地方被重新拾起，可空旷的场景却在反复提醒，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现在就连付家的种都已经独当一面，甚至还算计到他头上。

五味交杂的情绪让蔺鸿嘴角不由挂上了几丝苦笑，他从左侧缓步走下了戏台，今个可不是让他来怀旧的，付谨丞这个小辈，他可得好好会会。

“跟着我来。”蔺鸿从付谨丞身边路过，却没有打算多做理会，只是带着付谨丞走向了二楼的雅间。

付谨丞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想要耍什么名堂，他只能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不能怪他多疑，而是他不能凭着付流云闲谈时对自己说的几句话，就对眼前的人完全的放松警惕。

只见那人转身走入了厢房，付谨丞才快步跟了过去。

进门摆着一张红木四方桌，桌子上摆着两盏青花茶杯，里面皆是盛满了轻莹莹的茶水，想来是早有准备。

蔺鸿已然在落座，伸手示意付谨丞坐在自己的对面。

明明今天是付谨丞突然拜访，可这架势看起来却像是对方早有准备，这种被看透的感觉，让付谨丞觉察到几丝危机感，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开口：“蔺班主，把小辈叫来，有什么事情吗？”

“我把你叫来？付谨丞，你可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你这点小把戏，可都是老一辈玩剩下的。”蔺鸿冷笑一声，抿了抿面前的茶水，无事不登三宝殿，付谨丞这次前来，可是要狠狠剜他一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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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前辈已经看透了小辈这点心思，小辈也就不和您拐弯抹角了。蔺怀仙这个人，付某人我吃定了。”付谨丞见蔺鸿没打算留什么言面给彼此，于是直接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竟然效率都是一样的，付谨丞也不打算在互相恭维上浪费时间了。

蔺鸿是没想到，付谨丞的不要脸程度竟然比他老子付流云还要更加厉害，当即拍案而起：“姓付的，你好大的口气！”

“你能哄弄住仙儿，你可糊弄不住老头子我，你他妈真的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吗，把仙儿带回家，不就是为了北边那点势力吗！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仙儿，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让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年岁渐长，但蔺鸿的脾气和年轻的时候可是一模一样，这遇火就着的性子，当年在帮派里就有着“炮仗”的称号，后来唱了戏，到也算是改善了些，只是一遇到那糟心事，立马就暴露了本性。

“前辈言重了，付某做事前也是掂量过自己的，眼下这种情况，选择和付某合作是最好的办法。”哪怕是面对长辈，付谨丞的态度也依旧是不卑不亢，当年糊弄白世雄的时候，可比现在艰难的多。

更何况，眼下这种情景，想来蔺鸿也能看清自己的处境。虽然不知道蒋济那班人是怎么得知消息，找到蔺怀仙的，但眼下形式所逼，蔺鸿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若不选择和自己合作，接下来的路，可就是极其凶险了。

“前辈，现在的局势你可要看清了，纸包不住火，付流云当年帮您瞒住了一时，可终究瞒不过一世，现在风声已然泄露，第一波的蒋济您已经见识到了，这招招下的可都是死手，眼下想要平安无事，您不如选择依靠我。”

蔺鸿自然知道眼下他和蔺怀仙的信息已经暴露了，不然他也不会同意让蔺怀仙去唱那场鸿门宴，他老了，付流云也已经死了，他们都护不住蔺怀仙，眼下除了信任付谨丞，他确实没有什么选择了。但选择是一回事，嘴巴又是另一回事。

“付谨丞，你又是什么好人，老子这些事年是在戏班子没什么见识，可你真当老子不知道你私下里面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吗？没有那些龌龊事的帮助，你真的以为就凭你，可以这么快立住脚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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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全家抄满门这种事，付谨丞这么会少干，为了训练付谨丞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手上根本不知道沾上了多少献血，阴谋阳谋之间也不知道多少伤害了多少无辜的生命。军阀圈里，又有那双手是正儿八经的干干净净。

若是俞云生在身侧，恐怕这个时候早就要上膛出枪了，整个东三省，哪个人敢这么和付谨丞说话。

“我手里确实不干净，可是前辈有的选择吗？”付谨丞眼睛一眯，掂量茶盖的手猛地扔进了茶水中，在曲艺界，这叫做客人离席，但在这种情况下，付谨丞是要让他不要在逼自己，否则只能一拍两散。

“你！”蔺鸿一下子气急，连手都忍不住发颤。

付谨丞突然笑着安抚道：“前辈莫急，我们这叫做双向合作，互惠互利，我给您提供保护，您帮我去实现这天下太平。您放心，我肯定不会亏待了蔺怀仙，等到天下太平那一日，我定会放蔺怀仙离开。在下，说道做到。”

“唉。”蔺鸿像一下子抽光了所有的气力，如果说付谨丞初见蔺鸿时，他是个风华不老的老将，这一番谈论后，他像是瞬间变成了黄发暮年：“也罢也罢，我来了，没有能力护住他了。”

”付谨丞，我今儿个这出戏，唱的怎么样？”情绪安稳下来，蔺鸿像是怀旧一般，缓缓对着付谨丞说道：“上回唱这出，下面坐的可还是你那不着调的爹。“

付谨丞的到蔺鸿的回答，心终于安稳下来，这场下来，看似付谨丞步步紧逼，但他其实早已经乱了阵脚，刚才的小六可不简单，也不知道那边在蔺鸿身边到底安插了多少人：“前辈这出自然精彩，能有幸听到，是小辈的福气。”

“陈胜吴广今不见，世无英雄揭义竿。苍天未遂男儿愿，要凭只手挽狂澜。”蔺鸿一字一句把戏词又给付谨丞念了一遍，像是怀旧，又像是感慨。

“这场《串龙珠》什么意思你应该是知道的，这次我相信你，等你真如徐达那般，老头子我若还在世，就给你唱首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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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龙珠》是根据《五红图》的故事改编的，讲的是徐州百姓遭受元朝徐州王完颜龙的欺压，后来在州官徐达的率领下，乘完颜龙与朱元璋交战败退之际，杀死完颜龙父子，投奔了朱元璋。

当年这戏台一出，举国愤慨要抗日，日本人当即下令追杀所有和这出戏相关的人员，搞得这戏一场惊人后就被迫落下了帷幕。

现在参与了当年那场戏活下来的名伶，也就蔺鸿一个了，蔺鸿是真的希望付谨丞这孩子真的能像那徐达反元一样，带领中国百姓一起驱除鞑虏，恢复中原，完成他们那一代没有完成的理想。

“付谨丞啊，老头子我就把怀仙交给你了，那孩子对于这些事情一概不知，而且他这个人犟，认死理，哪天若是你个一个不慎，就别怪老头子我没提醒你。”

“前辈放心，小辈定会照顾好怀仙的，更何况，在外人看来，小辈与蔺怀仙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大可放心。”

“唉。”蔺鸿摆了摆手，蔺鸿瘫坐在了椅子上，闭着眼睛说道：“出去吧出去吧，告诉仙儿，不必来见我了，我老了。也累了，不想再掺和这些腌臜事了。”

蔺鸿向来注重规矩，可现在也没了那么多讲究，这些年坎坷风雨，他们这一辈基本上都去了，就留下了没几个人，还都分居在各地，他累了，也许是该休息休息了，天下太平这种年轻时的梦想，他来了，该让小辈们去接手了。

付谨丞见蔺鸿终于松了口，自然也不打算多留，回去后，还有沈亦棠的事情要去处理，接下来，长平可是又要乱了。

“好的，岳父大人。”

付谨丞没有按照传统礼仪，像蔺鸿磕上三个响头，他和蔺怀仙并不是外界所传的那种关系，但，打今天从这个门出去，这种关系也就算是坐实了，叫声岳父也无伤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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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付谨丞就快步出了雅间，果然听身后传了一声怒骂：“你这个登徒子！”。茶杯应声而碎，溅起的水花透湿了窗户上的油纸，但付谨丞却不管不顾，也不怒，大大方方的推开了戏楼的门，任阳光倾泻在自己的身上。

付谨丞不知道小六在这里等待了多久，他也不打算问，只是有些感慨，这小六不过大小筝三四岁，却已经走在了乱世，学着自己去生存。

乱世中，这样的孩子不在少数，付谨丞没有那个能力一一去管，但是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能在黑暗中看见曙光，迎来太平盛世。

他在小六的带领下，来到了大堂，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孩子们争先恐后的问着：“那后来呢？后来呢？付少将到底是怎么战胜吴地山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