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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点滴漏声残,短褐犹如二月寒。闭户自怜今伏老,联鞍谁记旧追欢?欲持藤榼沽春碧,自傍朱栏翦牡丹。不为挂冠方寂寞,宦游强半是祠官。”
封三娘端坐不动,低声吟诗。
洪飞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只听到其中有“二月寒”三个字,便觉得春夜寒冷,应该尽地主之谊。
他脱下棉袄,举在手里。
“放翁先生好诗句,山河破碎,花木凋零,二月济南,不复繁华。日寇铁蹄凌虐,吾辈岂可苟安?你说呢?”
洪飞如梦方醒,赶紧回应:“对,对对对。”
他想为封三娘披上这件棉袄,但又怕棉袄已经穿了一冬,被对方嫌弃。
“对?对在哪里?”
“日本鬼子践踏济南,老百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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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不是老百姓,是英雄豪杰不能再忍耐下去了。真正的英雄豪杰,振臂一呼,万众响应。中国从来不缺好百姓,缺的是一个又一个甘愿以一腔热血换来满江红的岳武穆!”
洪飞脸红,他觉得对方说得都对,自己也想接话,但对方说的话立意高远,辞藻华丽,想接都接不住。
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听魏大哥、秦二哥的话,发奋读书,胸怀锦绣,不然的话,何至于现在哑口无言?
在瑶琴、白小仙儿面前,他从未有这种挫败感。
见到封三娘,他仿佛有很多话,把喉咙都塞住了,却缠绕纠葛,一句漂亮话都说不出来。
“你要做什么?”
“我这棉袄……夜里冷,披上能暖和一些,不过就是有点脏,不知你会不会嫌弃?”
封三娘侧了侧身,拿起暗影里的长枪,向洪飞伸过来。
洪飞赶紧把棉袄挂在枪口上,看着对方挑着棉袄,轻轻一扭身,棉袄已经落在肩上。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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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飞干咽了口唾沫,对方出枪、回枪的动作,干净利落,真是好看。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爱煞了对方,却又明明知道,对方是天上嫦娥,自己不过是水井底的癞蛤蟆。
“为何叹气?”
“我也想像你一样杀鬼子,在关帝庙你那一刀太绝了。我今天一直在想,自己也练刀,两年多,天天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太绝了,我想不通你是怎么做到的?”
封三娘笑了:“像我一样?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算得了什么?如果有一天,你见到周军师就明白,真正的高手是天上的奔雷霹雳,不出手时,春风拂面,一出手时,乾坤震惊。见到他们,你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神仙杀人术。”
洪飞啊了一声,又无法接话。
他见到封三娘杀鬼子,已经觉得高不可攀。
听对方的意思,那位“周军师”在封三娘眼里,更加高明,如同神仙。
“怎么又不说话了?”
“你说得那个人那么厉害,那为什么不来济南,杀光全部日本鬼子?杀到东京去,连日本天皇都一锅端,让中国人扬眉吐气,再也不当亡国奴?江湖上的名气都是吹出来的,反正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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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三娘摇了摇头,在洪飞眼里,连她摇头的姿势都那么美,仿佛大明湖浅水滩里站着的红顶鹤。
“你不懂,如果不能强健吾国吾民之信心与体魄,杀光外鬼,内鬼又生。纵观数千年历史,江山更替,白骨茕茕。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周军师是当今天下独一无二的智者,他说的话,永不会错。八方面军杀日本鬼子,同时又唤醒四万万民众之心……”
洪飞又啊了一声,似懂非懂。
只不过,这些文绉绉的话从封三娘口中说出来,犹如大珠小珠,跌落玉盘,珠圆玉润,口齿流香,每个字都好听极了。
“这些事,很多人原本是听不懂的,有些人就算听懂了每一个字,也不明白其中的高深含义。只有周军师,高瞻远瞩,俯瞰乾坤,天下之大,与他比肩的,能有几人?”
洪飞记得,当年结拜,魏大哥说过,曾在黄埔见过一位周教官,堪称是人中龙凤,天下无双。
“你说的,是那位号称‘铁胆笑佛震九州、立马黄埔第一人’的周军师吗?”
封三娘笑起来,笑声如同趵突泉的春水一般。
“除了他,天下哪还有另外一个周军师?”
洪飞心头的一丝不服气瞬间烟消云散,五人结义时,提到周军师,都觉得人生在世,如果能像他那样名满天下,青史留名,就算只活一天,那也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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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谭先生的事?”
“没错,那些货物有些棘手,鬼子的神风特战队嗅到了气味,一路追过来。谭先生说,你是个好人——好人长寿,让我过来前后看顾,不要遭了鬼子的毒手。”
这句话说得委婉,洪飞立刻明白,封三娘是来保护他的。
他一个大男人、坐地户,竟然要仰仗一个年轻女子保护,实在惭愧。
“那就多谢了,其实我手下那些兄弟做惯了这种事,飞车上下,犹如平地,不用谭先生担心。我收了钱,当然能把事办好,放心吧。”
“吴老八、苏泥鳅、吕秧子、焦白板,这四个人,都是日本鬼子的线人,门老五、池二黑、刘金宝、刘金银、刘金山这五个人,是南方军的线人,兼着莱芜齐长城连云寨的线人。”
“什么?”
“听清楚,十万大洋买一颗小鬼子人头的消息已经传开,动心的不止你一个人。招远金矿运金队三千两黄金从章丘过境,不知有多少人流口水。八方面军的大人物从西面过来到胶莱河东边去,多少人想拿这颗人头?洪飞,你们飞虎队的命像什么?像货台上的煤球、枕木下的石子,天神打架,吹一口气,你们就没了。从现在起,记住一句话,跟着我,就能活下去,只要我有三寸气在,你洪飞就不会掉一根寒毛,懂了吗?”
洪飞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封三娘点的那几个名字,都是扒火车的行家,从小长在铁路边上,个头没有桌子高的时候,就已经敢飞身上车,靠车吃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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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洪飞的好兄弟,被封三娘揭了老底,看起来是不能再用了。
“那我现在能干什么?”
“睡觉,等消息,你们在胶济铁路黄台站东边三里地大宋庄动手,到时候,三辆马车把东西送到大宋庄桥下,剩下的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封三娘说完,下巴抵住了膝盖,闭上了眼睛。
她的睫毛浓密细长,洪飞能够清楚地看到,她闭眼的时候,两片睫毛缓缓落下,仿佛两扇竹窗无声关闭。
洪飞心里扑通一声响,余波散开,动荡不止,就像有一只蛤蟆跳进了大明湖。
“世上原来有这么好看的女子……八方面军群英荟萃,如果有一天,能加入他们,一起杀鬼子,一起打江山,一起饮马江湖,一起……那该多好啊!”
不知不觉,洪飞睡了过去。
只一睁眼,已经是日上三竿,阳光满屋。
“封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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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身跳起来,窗前已经没了人影,那件棉袄却盖在他的胸口。
洪飞懊恼不迭,恨自己睡得太死。
他拿起棉袄轻轻闻了闻,一丝淡淡幽香送入鼻子里,让他一瞬间醺然欲醉。
“原来不是一场梦啊……”
上午,罗家兄弟过来听差。
洪飞没有多说,只是把封三娘点到的九个名字单独写在纸上,编成一队,然后纷纷罗小利:“咱这次在黄台车站东边办事,事情不大,人展不开。这九个人到津浦铁路党家庄那边,盯着日本鬼子的供给车,重点就是菜油和面粉。”
罗小利笑起来:“五哥,有油有面,再弄几捆章丘大葱,正好烙油饼。鬼子都给咱准备好了,孝敬咱的东西,不拿白不拿。”
洪飞就知道,罗小利嘴里没个把门的,任何事情,只要让他知道,就得传得满天飞。
罗大胜挠着头补充:“菜油都装在坛子里,上车下车,容易碰碎了。我让他们带上几床棉被,把坛子裹起来,再用草绳打个猪笼扣。菜油是咱济南本地榨出来的,不能便宜了小鬼子。”
三个人说起谭先生交办的那件事,按照罗小利的想法,不管有几个箱子,都用渔网套好了,两人把绳子套在肩膀上,上车一拉,就完成一件,混在鬼子的大批货物里,出了济南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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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谭先生爽快,是个做大事的人。咱以后就跟八方面军交往,这笔钱赚得干净利索,不会吃亏。”
外面,有人叩响了大门,长衫礼帽,笑容可掬,竟然是东鲁饭庄的刘掌柜。
刘掌柜进了正屋,打开皮包,双手捧出邀请帖:“五哥,白老大请你赴宴,今晚五点钟,二楼菊花厅。”
洪飞有些意外,白老大是济南道上著名人物,很少请客,都是别人设宴邀约。
“一同赴宴的还有谁?”
“都是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白老大请客是大事,挑在我们东鲁饭庄,是敝店的荣幸。店里已经备下了上等好酒好茶,几位大厨知道白老大要来,都铆足了精神,准备大显身手呢!”
刘掌柜把邀请帖送到,接着抱拳告辞。
洪飞把邀请帖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东鲁饭庄与起凤桥只有一墙之隔,几步就到。
“五哥,想什么呢?怎么愁眉苦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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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飞内心犹豫,想到日本鬼子到北大槐树茶馆去挑衅的那件事。
东鲁饭庄是芙蓉街上的大饭馆,而芙蓉街南头,过了西门大街就是日本鬼子设置在济南城内的特务机关——泺源公馆。如果东鲁饭庄这边发生点什么事,鬼子小队跑步过来,眨眼间就到。
过去,白老大跟洪飞喝茶的时候说过这样一段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操他妈的小鬼子,学咱老祖宗的好规矩,一条都没学会,这些断子绝孙的绝户计,一学一个准。北大槐树在济南城外,过去韩长官都说过,遇到大事小事,必定先放我三马,绝不苛责。如今小鬼子来了,操他妈的这些扛着膏药旗的熊玩意儿,想让我白老大给他们舔腚,真是屎壳郎点灯笼——找死!”
洪飞钦佩白老大是根硬骨头,但银牡丹、白小仙儿还有北大槐树一大批兄弟,都得靠着这棵大树活下去。
在人屋檐下,焉能不低头?
“大胜,小利,发集合令,所有兄弟下午两点后,齐聚芙蓉街,都带上称手的家伙。我看今晚这东鲁饭庄,弄不好是鸿门宴。如果有人胆敢对白老大不利,通通宰了,一个不留。”
罗小利愣了,赶紧拿过邀请帖来,上上下下观看。
罗大胜推了他一把:“别看了,咱哥发话了,还想啥呢?干就完了!”
东鲁饭庄前门开在芙蓉街上,院中贵宾楼的后墙之下,就是王府池子。
宾客坐在包间里,推窗俯瞰,王府池子那一泓泉景尽在眼底。
塔读@ 日本鬼子进济南后,官办日本洋行强迫参股,饭庄改名为“新东亚饭庄”,但济南人根本不认这个名称,说来说去,还是称呼为“东鲁饭庄”。 洪飞在起凤桥街一声令下,三十余人齐聚芙蓉街前后。 至下午两点钟,总共有八十余人,各怀利刃,于芙蓉街、西门大街、西更道街、曲水亭街一带,暗地里埋伏。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