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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洪飞睡得很不踏实，在床上翻来覆去，犹如烙饼一样。

他的眼前到处都是鲜血，有些属于白老大，有些属于其他人……

不过他知道，这都是中国人的鲜血，日本鬼子还没有动手，他们就这样杀来杀去，真的是惹人耻笑。

他比封三娘更早意识到这一点，才及时止步，没有一路杀下去。

杀中国人，就是帮助日本人清扫障碍，如果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洪飞还会一路向前，一错再错。

他终于醒来，已经是鸡叫三遍，天光大亮。

洪飞梳洗干净，换了一身新衣服，又到门口小摊吃了豆浆油条，然后去七亩园街。

到了顾文章府上，顾文章正在书房里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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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仆人领着洪飞进去，他有些愕然，笑着站起身：“洪飞，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大家再也不能见面了。”

洪飞过去也这样认为，但他昨夜已经想通了，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即便对方是最大恶极之徒，也要问清楚源头。

顾文章吩咐仆人上茶，招呼洪飞坐下。

两个人隔着宽大的书桌，面对面坐好。

“洪飞，我们过去是朋友，济南城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是无可奈何，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也会这样做，肯定会原谅我。”

顾文章脸上一直带着宽宏大量的笑容，轻轻摇着折扇，微笑面对洪飞。

他是胜利者，理应有这样的态度。

但洪飞心里也不再有愤怒，相反，变得十分坦然。

在他眼中，顾文章只不过是少马爷手下的一条狗，面对恶狗发怒，没有什么意思。

“顾先生，我只想知道，谁想杀白老大？你们动手，是听了谁的命令？你说清楚这件事，或许我们还是朋友，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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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章愣了愣，突然间哈哈大笑：“洪飞，你把我当做三岁小孩？我们杀了白老大，双方视同水火，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你到这里来是自投罗网，我只要一声招呼，你就死定了。但我还是愿意给你机会，因为有人喜欢你，愿意把你招入麾下，跟我们一起共事，所以我有一个任务，就是劝说你投降。”

洪飞点了点头，他想通了很多事，才能够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任由顾文章解释。

如果放在从前，他早就跳起来，一刀刺过去，那样虽然是快意恩仇，但却没有任何意义。

他想当英雄，不想当莽夫。

就好像从山海关归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天下英雄千千万万，但真正能够长盛不衰的万里挑一。

即便是手握百万兵权的少帅，也走错了路，以至于怨声载道，被东北人指着脊梁骨骂。

所以，要想当英雄，就得沉得住气，擦亮眼睛，选对应该走的那条路。

当下他来找顾文章，就是受到少帅的启发。

“顾先生，我是说实话，冤家易解不易结，既然你是受了别人的命令刺杀白老大，那你又不是元凶魁首，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都是济南的朋友，过去在白老大府上见过多次，也算是有交情，告诉我，谁想杀白老大？”

顾文章大笑着，摇着折扇回答：“当然是日本人，白老大跟日本人不对付，口口声声叫嚷着要干掉日本鬼子，解放济南，日本鬼子也不傻，放着这么一个眼中钉，肉中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所以他们想杀白老大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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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飞摇头：“我想知道，谁告诉你要杀白老大？肯定不是日本人，因为你们跟日本人还没有打上关系，对不对？”

顾文章又愣了愣，微微点头：“洪飞，果然聪明，我们还不够资格跟日本人直接交易。”

“那好，顾先生，到底是谁向你们传达命令？我只想要一个名字，今天你说出这个名字，我们之间的事情就放一放，我不会向你动手。”

顾文章喝了一声：“洪飞，就算你不向我动手，今天你也走不出这扇门，我天天开着门，就是为了等你，拿了你的人头去向朋友立功请赏。”

“顾先生，告诉我那个名字，咱们就相安无事，我不会动手，保证今天就放过你。”

洪飞的话已经说地很清楚，他首先要对付的是幕后黑手，而不是顾文章。

但顾文章偏偏不领情，摇着折扇狂妄地笑起来：“洪飞，你以为进了这扇门还能走出去？门口那边安排了八个枪手，全都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想想看，只要你走出去，八个人一起开枪，你又不是大罗金仙，你能顶得住八颗子弹同时穿胸？”

洪飞已经厌倦了这一切，他只想知道那个名字是不是少马爷？其他的不管顾文章说什么，他都不想听。

“顾先生，我只问你最后一句话，要杀白老大的是不是少马爷？”

他点出这个名字，顾文章无法抵赖，只好笑着点头：“没错，既然你这么清楚，那又何必多此一问？少马爷跟日本人早就达成协议，杀了白老大，济南的黑白两道江湖，乃至于整个山东的江湖圈子，都属于他来领导，他就是未来的北方绿林盟主。为名为利，他都要这样做，所以白老大必死，现在你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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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飞点点头，他弄清这一切，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就算是少马爷想杀白老大，那也是日本人的授意，所以最终的罪魁祸首就是日本人。

他们踏过黄河，占领济南，横扫山东，鱼肉华北，不消灭他们，洪飞内心这口气永远出不来，浑身这些愤怒也发泄不了。

“顾先生，我就是想问你，少马爷让你动手杀白老大，你就敢动手？如果有一天日本鬼子让你杀少马爷，你会怎么做？”

顾文章毫不犹豫张口就答：“当然是听日本鬼子的，他们想杀谁，咱们就杀谁。现在日本鬼子占领济南，即将建立大东亚共荣圈。”

“你还看不出，日本鬼子要把济南打造成东京，到时候日本天皇定都济南，咱们大家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享福不尽，灯红酒绿，你觉得那不好吗？”

洪飞看到顾文章这种卑躬屈膝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眼里的顾文章不再是文质彬彬，潇洒风流的大才子。

而是变成了一条日本鬼子脚下的哈巴狗，让他咬谁他就咬谁。

既然这样，这种济南人还有必要活着吗？

他觉得自己内心的那股杀气正在凝聚，虽然答应了顾文章，只要知道名字就不会杀人。

但现在，这股杀气在五脏六腑之间运动，根本无法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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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杀人，就要把自己憋坏了。

“洪飞，你应该不是一个人来，封三娘呢？我们就等着把你两个一网打尽。”

“忘记跟你说，封三娘的人头在日本鬼子那里也有赏格，她跟八方面军走得过近，听说已经加入了那边，日本鬼子早就开价了，只要是八方面军的人，一个人头五百大洋，所以我等你们两个，也等得很心焦，如果她在外面，就让她来救你，反正谁也跑不了。”

洪飞又气又怒，突然笑起来。

他现在才明白，顾文章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钱。

日本鬼子能够收买他，也是金条和大洋起了作用。

这种人，不管是练文还是练武，到最后总是一笔交易，简直无耻之极！

“顾先生，为了钱你什么都做，这跟你从前说的，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差的太远了。”

顾文章轻轻摇动折扇，把上面“流水不争先”五个字，展示给洪飞。

“看看这五个字，我过去从不争先，一切事情都好商量，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现在我要告诉你，那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实际上咱们每一个人，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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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想混得好，又何必跟白老大他们称兄道弟，做出种种历贤下士的样子？现在我只想做我自己，要钱要名，要江湖势力和黑白两道的地位，谁挡着我的刀，我就弄死谁。”

洪飞终于看清楚，济南江湖的每一个人恐怕都是如此，除了白老大，其他人都是魑魅魍魉，这些人就是埋怨白老大对抗日本鬼子，不能让他们如愿以偿的给日本鬼子当狗，所以才杀了他。

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毁长城，他想到经过山海关的时候，所有老百姓望着北方痛哭流涕的样子，就知道，总有一天，济南的老百姓也会像山海关老百姓一样。

他们觉得失去了黄河天险，失去了大好的济南土地，到最终后悔都来不及。

“顾先生，你这样做不会后悔吗？”

顾文章哈哈大笑：“洪飞，你真是愚蠢，如果后悔，我还会这样做吗？日本鬼子来了，韩长官跑了，有奶便是娘，这就是咱们江湖人应该遵循的真理。你和封三娘杀来杀去，就是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杀人？或者为什么不杀人？”

“我不杀你，是要把你送给日本人，他们知道，以你的本事，送到东京去培训几年，回来就是一位得力的干将——”

“让中国人对付中国人，是日本鬼子最擅长的手段。”

洪飞叹了口气，他大概明白，日本鬼子做了很多事情。

在东北收买少帅，又收买老帅，结果被老帅耍弄，气急败坏，在皇姑屯埋下炸弹，直接炸死了老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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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少帅只能向关内撤退，彻底跟大总统站在一起，让日本鬼子恼羞成怒，直接开始亮剑侵略。

这些历史都印在东北人的脑海中，洪飞耳濡目染，也记住很多。

他明白日本鬼子狼子野心，就算是顺从他们，到最后也免不了脖子上挨一刀。

对待这种鬼魅之徒，只有拿起刀枪跟他们干，才是唯一的办法。

“中国人与人为善，这一套在日本鬼子这里根本不适用。”

“顾先生，如果有一天别人杀你，你是不是还会如此坦然？或者说我杀了你，把你的人头献给日本鬼子，你又觉得怎样？”

顾文章大笑：“洪飞，别傻了，要么跪下投降，我把你五花大绑献给日本鬼子，哈哈哈哈……”

“要么现在你往外走，枪手们一起开枪，把你打成筛子，我把你的死尸献给日本人，也能换五百大洋，具体怎么走，你看着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