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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小院外。

武三思急躁地说道：“皇上已进内一个时辰，肯定是出事了！”

众大臣一惊，目光投向了他。

武三思接着道：“虎将军，率千牛卫随我进内！”

就在此时，方丈快步走出，朗声道：“皇上有旨，召张柬之大人、虎敬晖将军入内！”

张柬之、虎敬晖快步走进院来。却见皇帝与一个体型壮硕的老人站在一起。

张柬之见那人是狄仁杰，不由得惊喜，眼含热泪，大声道：“怀英兄！”

狄仁杰亦是一步上前，拉住了张柬之的双手：“柬之！”

四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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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见此轻咳了一声，张柬之才猛然醒悟，对武则天躬身道：“请陛下恕臣御前失仪之罪。”

武则天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柬之，有几件事你要记下：第一，立刻下旨召回西北道行军大总管、左豹韬卫大将军邱神绩，与突厥开战一事，容当后议。”

张柬之看了看狄公，狄公微笑着点头。张柬之答应道：“臣遵旨。”

“第二，着吏部拟旨，恢复狄仁杰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加黜置使，赴北都太原代朕祭扫祖祠。”

“祭扫祖祠？”张柬之听到此先是一愣，接着便明白了皇帝的深意，“臣遵旨。”

“第三，传旨刑部，撤销对甘南道游击将军李元芳的追缉，令各地销毁海捕文书。”

张柬之吃惊道：“陛下，李元芳乃涉案重犯呀……”

武则天打断他：“突厥特使被杀，李元芳有失职之责，却无串谋之罪。朕已与狄卿商议过了，命他在狄卿麾下效力，戴罪立功。”

狄仁杰则是微笑道：“这一次若不是有李元芳和文忠保护，我这把老骨头怕是真要扔到那绛帐县了。”

“第四，彭泽县主簿文忠，武艺高强、文采斐然，现特擢为从五品翰林院待诏，陪侍狄卿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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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柬之躬身道：“臣遵旨。”

武则天道：“怀英，敬晖在朕身边多年，忠正耿直。日前，他曾率千牛卫拦截假使团，若非朕一念之差……罢了，不提这些。这次，我把他放在你身边听用。”

虎敬晖一愣，他感到有些突然。

狄仁杰则是微笑道：“臣求之不得啊。”

……

不久后，狄仁杰四人的临时居所。

“狄春啊，傻乐什么呢？”正在收拾行李的狄仁杰对狄春说道。

“啊？啊……我是为老爷您开心啊，您不是官复原职了嘛。”狄春道。

“我看狄春可不止是为了大人高兴。”李文忠打趣道，“他这是为了自己能成仙儿而傻乐呢？”

“啊？成仙儿？”狄春不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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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忠兄是说你是鸡犬。”含冤昭雪的李元芳心情大好，也是开起了狄春的玩笑。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也熟悉了这三个人的性格：狄大人虽有威严的一面，但平时却是个和和气气的和蔼老者；狄春这小子虽然已经到了及冠之年，可却还是孩童心性；文忠平日里是位温润的君子，可是有时也会有不少犀利的言辞，用后世的说法便是“闷骚”。

“鸡犬？”狄春不解道。

“《论衡·道虚》曾载‘王遂得道，举家升天，畜产皆仙，犬吠于天上，鸡鸣于云中。’讲的便是西汉时淮南王刘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故。”狄仁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您三位真博学！”狄春恍然道，“不对，文先生您说我是鸡犬！”

听到此，三人又是一齐哈哈大笑。

“对了大人，”李文忠说道，“在彭泽县当主簿这两年我可是没从您手上抠出半两银子。想沾点儿荤腥还得自己搭钱。这回您官复原职可得请我们好好吃一顿！”

“好，好啊。元芳沉冤昭雪，老头子我官复原职，是该庆祝庆祝。”狄公笑着说，那样子像极了一只胖胖的老狐狸：“可是文忠啊，你可是从一届白身直接当上了从五品的翰林院待诏，虽无实官之权，可也说得上是鱼跃龙门了。这个客该你请！”

“得，我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李文忠说道，“那我们下午去吏部述职，晚上到东市下馆子？”

“好！”狄春抢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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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长安城东市。

这里是长安的贸易中心，各国商贾来往于此。无数的黄金财宝在此流动，亦有无数的阴谋诡计在此上演。

“醉月楼，到了。”李文忠说道，“都说这家物美价廉，咱们就吃这儿吧。”

“主要是价廉吧，”狄仁杰打趣道，“不过看此处酒客众多，酒菜味道该不会差！”

四人走进醉月楼，跑堂的小二赶紧迎过来：“客官，您们几位？”

“四位，一张雅座。”说着李文忠露出了代表五品官位的鱼袋，“招牌酒菜上齐。”

“好嘞您呐，里边请！雅座一张，贵客四位！”小二喊道。

四人落座，酒菜上齐。

狄公三人喝酒闲谈，狄春的视线却是被坐在不远处的一位客人吸引。

那人面相很年轻，可却是个秃顶，整个前额都没有头发。他穿得衣服也很古怪，与中原人迥乎不同，最怪的是他竟然穿着旁人登山时才会穿的木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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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狄春心中暗道。便不再管他，闷头吃菜。

“好烈的酒。”李元芳赞道，“较之寻常的米酿果酿要醇的多。”

“是啊，的确是好酒。怪不得吸引了这么多酒客。”狄仁杰说道。

“元芳兄。”李文忠举起了酒杯，“我敬你一杯。”

“元芳兄的武艺，文忠生平仅见，不知是师承哪位高人？”李文忠问道。

李元芳还了一杯说道：“我这不值一提。不过是家传武艺加上在战场上的磨练。”

“能于生死搏杀间练就如此武艺，元芳兄大才！”李文忠说道。

“我这不算什么，倒是文忠兄。文忠兄文武兼备不知是师承哪位高人？”李元芳又敬道。

“我？”李文忠自嘲一笑，“这说来就话长了。”

他豪饮一杯接着道：“我是岭南流人之后。父母早亡，幼时跟随那个教我识字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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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芳听此以为是自己误触到了文忠的伤心事，刚要说什么，却听到文忠继续说：“我那师父自称无趣和尚，他也确实是个大光头，可是却不点结疤，还喜欢穿道袍、戴儒冠。整日念叨着一些佛法不是佛法，道经不是道经的东西，偶尔还会说几句对孔夫子大不敬的话。”

“听起来尊师是一位颇具魏晋风骨的狂士。”李元芳说道。

“是啊，他老人家确实是狂士。原本便有些癫狂，后来更是整日吵着要东渡扶桑广传佛法。为此他还总试着自己造船。最后实在是造不出来，便带着我偷偷混进了到扶桑贸易的船队。结果他在海上染上了怪病，死了。只留给我几卷他写的笔记。我的术数之法便是脱胎其中。”李文忠说道。

“如此奇才，未能闻达于天下，而葬身波涛，可悲可叹啊！”狄仁杰说着，遥遥向东敬了一杯。

“后来，我便一个人流落扶桑。所幸师父曾经传我一套内功和一套刀法，我多少有一些自保之力。我便开始一个人在扶桑游历。挑战过不少武士，也借鉴学习了一些所谓的忍术。后来我偶然见到了一幅阎立本阎大人的画作，大受震撼，于是便在三年前回到中原，找到了狄公。之后便索性留在狄公身边当了名主簿。”李文忠接着道。

“文先生，您在扶桑游历过？”狄春说道，“怎么之前没听您提起过？”

“你也没问过我啊。”李文忠回答，“这些话之前我也就和大人说过。”

“那文先生，扶桑是什么样啊？扶桑人和中原人是不是长得不一样？”狄春问道。

“扶桑人啊……”李文忠似是在斟酌词句，“以木为栅，以草为屋。其人衣不蔽体，足不着履。披发而不着冠，哪里的官员武士却是剃光自己的前额来彰显身份。其无文字，唯刻木结绳记事。野蛮至极尤胜过古之百越。前朝文帝曾言其‘此大无义理’，隋炀帝更是直呼他们蛮夷。”

那些文绉绉的话狄春没听懂，可是他听懂了一点，那扶桑当官的是要剃光前额的头发的。想到此他抬头看向了那个奇怪的人，正好和已经有了怒容的青年对上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