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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联刚这么一个未成年的普通社员，一番话，就让所有大队干部统一了意见。

确切说未必是统一，只不过持反对意见的孟庆义等人，现在谁也不敢说话了。

大队书记姜文高见再也没有反对意见，他的心也定了，掏出烟袋包，把烟袋锅子伸进去不紧不慢挖了一锅。

划火柴点着了烟袋，深深吸了一口之后，这才慢吞吞说：

“那就这么决定了是吧？明天上报公社，把孟繁全送到公社去。

还有不同意见的吗？”

孟庆进不敢再说话，只是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书记。

姜文高只当没看到孟庆进的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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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着外边院里喊进来一个民兵，吩咐说：

“把孟繁全捆起来，看管他的民兵要轮班，一定看好他。

明天要把他送到公社去，要是让他今晚跑了，那就把你们几个看管的民兵捆起来送到公社去。”

姜文高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已经是再明白不过。

那就是要求民兵提高警惕，坚决防止孟繁全狗急跳墙，越狱逃跑。

民兵当然也清楚书记的意思，说到底就是防备孟庆进狗急跳墙，把孟繁全放跑了。

姜文高下了这样的命令，孟庆进面如死灰，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只是偶尔恶狠狠盯一眼聂联刚，眼神里全是恶毒和仇恨。

“要是没什么事了的话，大家就散了吧。”姜文高“吧嗒”着烟袋嘴，站起来准备回家睡觉。

这个点儿，总得半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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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门外突然有人在喊：“散什么散，不能散，我来说两句！”

随着声音，就见一个老头走进办公室。

来的这人是孟庆进他爹，孟宪道。

老家伙七十冒头了，但看起来身体很不错，加上这几年日子越来越好，看起来还红光满面的。

孟宪道不但面色不错，气势也很足，进来之后就颐指气使的样子。

指着聂联刚，命令他的儿子：“庆进，先把那个小狗崽子打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孟庆进还真听话，蹦起来就要去打聂联刚。

只是他还没靠近聂联刚，就见挨着聂联刚的大队会计姜锡年用烟袋锅敲了敲桌子，然后举起烟袋瞄准他：

“你要是敢打小刚，就是公报私仇。”

孟庆进顿时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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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高也是生气的瞥一眼孟庆进：“孟庆进，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觉得你应该夹起尾巴做人了。”

其他干部虽然没说什么，但也表示同意书记的意思。

你的儿子犯了这么大事，还不知道公社会怎么处理呢，你孟庆进确实应该夹起尾巴做人了。

没想到孟宪道这时候朝着姜文高火了：

“文高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老孟家的人，什么时候也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现在是新社会了，我们早就翻了身，扬眉吐气做主人了。

让我们老孟家夹着尾巴做人，难道你还想翻天不成？”

姜文高被孟宪道喊得一愣，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他。

也许他说孟庆进应该夹着尾巴做人，这话不大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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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孟宪道这明显是要上纲上线，准备给他这个大队书记扣帽子。

翻天？

现在谁敢翻天？

扣上这个大帽子那可是永世不得翻身。

对于这个孟宪道，姜文高还真是有点不大敢惹他。

说起这个孟宪道，怎么形容呢？

这些年他大概就属于“运动根子”的那一类。

有这样的老爹，也难怪孟庆进喜欢给人扣帽子。

这大概是有家庭基因的传承在里面。

从前的时候，孟宪道这一家在村里地位极低，而且几乎是为人所不齿的这样一个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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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孟宪道一家是给本村地主家看墓地的。

给人看墓地到这种身份，在本地人的俗语当中，叫“望坟的”。

因为地主家的林墓面积比较大，除了墓地，周围还环绕着可耕地。

望坟的人家就住在林墓里，免费耕种着墓地周围这些土地，打下来的粮食全部归他，可以不用给地主家缴租。

而且地主家逢年过节去上坟，上完坟之后那些供品也不带回去，就赏给望坟的人家吃了。

免费种地，不用交地租，而且经常还有酒肉供品可以吃。

所以望坟的人家虽然社会地位卑微，但相当实惠。

在以前那个年代，但凡有地主家大片林墓的地方，都有望坟的，也不仅仅是姜家庄子村姓孟的这一家。

虽然这一类人家地位卑微，但也不至于为人所不齿吧？

孟宪道一家给人望坟，之所以为人所不齿，还是因为他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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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因为他的家族荣光。

因为在我们的传统当中，一直都有“孔、孟、颜、曾”四大家族之说。

四大家族指的是孔子、曾子、孟子、颜回，这四位对儒家学说做出特殊贡献的先哲，历代帝王均对这四位进行分封，并由其后人世袭领爵。

比方说孔子的历代后人，都袭爵被封为衍圣公。

虽然中间有过几代爵位的名称有所不同，但都是公爵。

爵位等级，有公、侯、伯、子、男五爵，公爵最高。

可见孔子历代后人所受待遇之崇高。

其他三大家族的后人，也都是历代袭爵。

所以说，这四大家族的荣光，也导致了孔孟颜曾四大姓氏的尊贵。

这样尊贵的家族后人，肯定要有自己家族的荣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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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这些后人没有经济高度，但必须要有精神高度。

也就是说，其他人可以去给地主望坟，但这四大家族的后人哪怕是饿死，也应该保持自己的尊贵和气节。

绝对不可以自甘下贱，去给地主望坟，在地主家祭祀先人的时候，他们在旁边伺候着，摇尾乞怜，等着吃供品。

这是对家族绝大的侮辱。

但是，孟宪道就公然带着家人，住到了地主家的林墓里，给地主家望坟。

其实，他就是不去给地主家望坟，也不至于饿死。

只不过他就是看好了免费种地，还能吃供品这些实惠罢了。

所以他家才为人所不齿，觉得以他们孟氏家族的身份，不应该自甘下贱。

不过孟宪道才不管这些呢，只要得到实惠就行。

他们家不但给地主家望坟，而且还相当尽职尽责，像哈巴狗一样把地主家伺候得相当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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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地主对他们家满意的后果，就是得到更多的实惠。

说白了，本村那家姓姜的地主，当年对孟宪道一家很是不错。

可是，当胜利之后，地主被打倒，孟宪道一家就摇身一变。

从最卑微下贱的人，变成了被地主剥削，受压迫的贫苦农民的代表人物。

同时也是斗争地主最积极的人物之一。

每当斗争地主的时候，孟宪道到台上诉苦是最积极的一个。

斗争的过程当中，对地主和地主婆以及地主家的崽子下手，他也是最狠的一个。

大概孟庆进的狠，也是由于他爹孟宪道的优良基因吧？

反正，当年地主家对他家有多好，他对地主家的人下手就有多狠。

也正是如此，让孟宪道一家成了根正苗红的贫苦农民的典型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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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儿女们一个个也成了村里的红人。

甚至带动了孟宪道的两个弟弟家，姓孟的在村里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加上他们兄弟几个儿女众多，家族一下子就兴旺发达起来。

孟氏家族成了村里的硬茬子。

在这种态势下，面对孟宪道的咄咄逼人，大队书记姜文高也是怵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