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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看了，行不行。外面去没饿死，这样我得车祸晾这了。好好开车。”

本来随意靠在车窗前的我无心在意他的想法，但是他的余光落在中央后视镜里太多遍。忍无可忍。

“嗯…知道了。”

刻意控制下，那种目光终于松懈了。

他的身板还算结实，一次又拎又抱着那些花，跑了好几趟才给全部搬下来。

今天真得感谢他，帮了一个大忙。

当然，我也不打算做出什么表示，他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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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就这些。”

“好，那需要我帮你栽吗？”

“你很闲？”

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有空。”

毕竟他是个时间观念很重的人，对于自己，绝不允许出现迟到这样的现象。

只是那块表，牌子是好几十年前的一款了，现在走的还准不准，就很难说了，除非一直保养着。

但看着只有些磨损，他应该很爱惜了。

“卡迪（随便编写的品牌名字…）？”我来了些兴趣，因为这个牌子几乎在市场销声匿迹了，还能保养的这么好。

“是。”说着就想把表摘给我看看。

“不用，我只是问问。你没事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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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没想到我这么直白，他的肩膀抖了抖。这是无措的一种表现，那么，他还想说什么？

我站在老屋门口，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他没开口，只是慌乱的低着头在身上摸索。

摸出一只皮夹子。

慌忙的数着皮夹子里的现金，“1100…”下一秒就递到了我的跟前。

那些小数目，全部遮掩着，被他按下了。但我看见了，一角，一分的都有。

“桑叶，爸爸对不起你，我今天带的钱不多，这些整的，全部给你了。”

“柳磐升，我不要。”

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么些年岁，他翻找着皮夹。我知道那个时候穷，他没给出来多的，有零有整，叠的整齐，塞给我。

一共472元整八角九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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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笃定地告诉他，“我不要你的钱，我要走了。”

他沉默的看着我的背影，整个人顿时就佝偻了起来。

当时的话，我现在问他。

“柳磐升…”

沉默了好久的男人终于开口了，“桑叶，那个时候我知道你想走，我没拦你，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你不想我打扰你，我也可以不来。”

他目光沉了下去，“如果你恨我，我不怪你。这个是你奶奶的照片，我做了一只怀表，对不起。”

好像是积攒了多久的话，终于鼓足了勇气说了出来。他把表放在离我有些距离的平面上，转过身就打算走了。

我其实并不恨他的。

如果我不说出来，或许他会心怀愧疚地再活好多年。

按照那个时候的说法，奶奶就是改嫁过来的，和柳磐升并不算亲近，他总是有些排斥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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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爷爷过世以后，她就一个人来了乡下。柳磐升是个老实人，虽然不喜这位“继母”，但出于孝道，还是想留在身边照顾。

她走的干脆利落。

她说，既然没办法相处，她也不愿意平白受人的照顾。

再后几年，柳磐升结了婚，名义上还是得带妈妈回来见她。

妈妈有空也乐意回这小屋子里来，带上一口袋的新鲜菜，给奶奶做一桌子可口的饭菜。再帮奶奶修理院落，种她的田。

柳磐升倒是很少回来。

可妈妈每次回来，都会说，“柳磐升啊，他很忙，说就不回来看您了，但这些，都是他给你买的。”

是吗？

我不清楚。

柳磐升确实是个工作狂，妈妈常说他是个不解风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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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我快读幼儿园的时候，妈妈去世了。

那个时候我并不懂死亡的含义，只是我发觉妈妈不在身边了，我会闹，我会哭。但换不来任何的安慰。

柳磐升没有精力照顾我，在我印象里，那个时候的他，总是像一朵黑云，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来气。

他回来的时候，也总是一身烟酒气。

直到奶奶来接我，她抱着我，轻轻地哄我，给我唱歌，让我安睡了去。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换了副景象，那些瓶瓶罐罐被清扫了出去，久不见阳光的屋子拉开了窗帘，我只觉得世界一片明亮。

柳磐升就坐在沙发上，听着奶奶絮叨。

她带着我走了，来到了乡镇里。

所以我从小就和她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很依赖她。

她的各项手艺很好，人缘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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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的大家也很稀罕我。

但人，都跨越不过时间那个鸿沟，没有人能和它拼命长。

相框里的她，就带着和煦的笑。

其实，八十多岁了，也算是寿终正寝了吧！

我没有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那个时候我在市里的重高住校，柳磐升没有和我打电话。

走出校门的那天，我见到了柳磐升。

他让我上车。

我没多想，还在思考怎么和奶奶分享我这周在学校做了什么。

直到我回到家。空空如也，怎么叫喊奶奶，也没人应答。

遗照就赫然在那里摆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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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麻木了。指着照片，我问，“奶奶呢？”

“走了。”

风轻云淡的两个字抽走了我所有的情绪和力气，眼泪争先恐后的砸在衣襟，地面。

“没能让你见到奶奶最后一面，抱歉…”

我没再接话，昏昏沉沉的回到房间，睡了下去。

那一觉就到了天黑，出来时候已经没人了，难以言表的孤寂包围了我。只有冰冷的饭菜摆在桌面。

他可能以为我恨他吧。

恨他让我不去见奶奶最后一面。

但我只恨岁月慌张，恨世事无常。

走了的第二年，我才得知，奶奶不想让我去见她，她怕我看到她那个样子，哭的泣不成声，而她却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擦掉我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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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磐升的背影都要消失在我的跟前了。

我冲着他喊，“柳磐升，我并不恨你。”

那个高大的身影颤抖两三下。

“柳磐升，你把我带回家吧，我很久没回去了。但你得等我先把院子打理了，奶奶从不喜欢这样乱糟糟的。”

泥巴蹭在裤腿衣袖上，并不体面，但他还是脱了外套来帮我整理。

尽管不想承认。

但他的体力确实比我好多了。

这一方小院子，在他的帮忙下，很快就收拾好了。

他也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途中只问了我摆放位置，再无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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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喜欢他什么？

大概是喜欢他的踏实？

我不知道。

我也不再在意过去的事情，我不去想。而是去走她的路，去实践，去听，去感受。

亲人的离世无疑是一场滂沱大雨，就算是好几年以后，描摹起对方的形象，也不过是阴雨绵绵。

但我不想困在回忆里挣扎，我只想用自己的方式记住你。

就像你怕看见没人替我拭去泪水。

奶奶，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