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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户籍科的办事大厅值了两个多月班，赵晗之还是第一次目睹有人在这里撒泼。

此时虽说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大厅里依旧滞留了一些群众，都是取了号但还没办上业务的。

刚刚踩着下班的点，一个长发姑娘失魂落魄地进来，取完号就坐在长椅上发呆，憔悴的样子让赵晗之有些在意。

正巧，这个女孩排的也是赵晗之所在的窗口。

她刚坐上椅子，没等赵晗之开口问具体要办什么业务，长发姑娘就被气势汹汹冲进来的两个人拽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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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众人都有些愕然，不明白情况，连隔壁窗口正在办业务的几个群众也停下手里的事，纷纷侧目。

为首的老太太一脸怒气冲冲，指着长发姑娘的鼻尖就开骂：“养不熟的小白眼狼，我们老李家喂你吃喂你喝这么多年，你摸着良心说，咱总归是没亏待你，你就这么回报的？没良心的！”

好像有瓜可吃，赵晗之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保安张叔上前阻拦，不让他们影响办事秩序，谁知老太太战力强劲，以一敌多，喷的张叔脸红脖子粗，连赶去帮忙调和的同事也接连败下阵来。

这老太太像只愤怒的公鸡，在人群中疯狂地跳脚。

周边已经有好事者拿出了手机拍摄。

长发姑娘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声哀求，让她回家再说。

老太太不依不饶，有意扬声道：“现在知道没脸了，早干嘛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把女孩扯到大厅中央。

“大家都来评评理。我这个女儿在家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好歹把她供成了研究生。连我儿子都没让他读这么多书。结果好了，她今天一声招呼都不打，偷偷就来迁户口，就想着跟没处过多久的野男人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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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周边议论声更甚。

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听罢，更是上前你一声我一句地教训女孩不厚道，不该这么没孝心。

赵晗之在心中暗自腹诽，敢来偷偷迁户口，胆子倒是挺大的。不过看了那老太太的做派，她倒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长发女孩对源源不断的数落似是忍无可忍，声音陡然拔高，大喝道：

“够了！”

被这嗓子一镇，霎时间，周边的嘈杂都消失了。

赵晗之再看她，她的脸被气得涨红，眼睛里蓄满了泪。

“你说我没良心，你也配说这句话！”

“我从上大学开始，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我省吃俭用啃馒头吃咸菜的时候你在哪？我挤着时间天天打工的时候你在哪？连助学贷款也是我自己还清的，你什么时候给过我一分钱！从我毕业开始，你就想着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你要我报答你，好，我就每个月给你交一部分工资，这么多年了，我哥什么都是最好的，我的房间连个空调都没有，都是住在家里，为什么哥哥不用给钱，我就要交家用？这不公平！”

她的愤怒打开了匣子，一字一句地诉说着自己的怨气，最后大口大口地呼吸以平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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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晗之才确认了跟在老太太身后的那个男人的身份，他从进来开始，就自顾自地坐在一旁玩手机，完全不参与老妈和妹妹的斗争，仿佛也是一个局外人，手指正飞快地刷新页面。

虽然隔得远，但赵晗之能看见，他手机上是穿着暴露的美女主播，时不时还露出猥琐的微笑。

老太太被长发姑娘的话刺的有点心虚，扭扭捏捏还要嘴硬：“你哪能和你哥比，你哥是老李家唯一的男丁，以后要靠他传宗接代的，要是绝了后，以后我怎么向你爸交代。”

长发姑娘气极反笑：“他有什么，他不就比我多了根东西，在你眼里，我给你的钱、给你买的吃的喝的、给你买的衣服，都比不上那点东西是吧。”

“他还大我四岁，一份正经工作都没有，还得问你伸手要钱，你就这么贱喜欢被吸血？游手好闲就算了，烂赌鬼一个，为了赌钱借的债比山还高，要债的都堵到家里了，你扫几年的地才能填平这个坑？”

此话一出，先前帮腔的大爷大妈都噤了声。赵晗之算是清楚了，原来是吸女儿的血养儿子，难怪人家要迁户口逃跑。

老太太反而愈发死皮赖脸：“你欠我的，我养你大，你就得还给我。”

“我从来没说过不养你，法律怎么规定，我就怎么养！”

老太太看着女孩油盐不进，立马变脸，坐在地上嚎哭不止：“夭寿了，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不孝女，老李头，你怎么还不把我带走，我不活啦——”

长发女孩似乎见惯了这种表演，闭着眼睛别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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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不声不响的男人这时候出了场，大跨步越过了正在地上打滚的老妈，径直走到长发女孩身边，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来的猝不及防，打的女孩一时间也发了楞。

男人不理会她的反应，一把拽起她的头发，想把她拖出门外，地上的老太太反应倒是快，迅速收起哭脸，一骨碌起身也跟着往外走。

长发女孩大喊大叫，奋力挣扎。张叔和在外边帮忙的同事出手阻拦，被男人推了个趔趄，这男人看着瘦瘦小小，手指倒像鹰爪一样，一边死死钳制住长发女孩，一边还能推开上前帮忙的人。

户籍科的人基本上都是文职，虽说也穿着制服，但体能比普通人差不了太多。

隔壁窗口的小余刚来没多久，面对这种情况有些无措，焦急地拿出手机想找支援。

赵晗之默默站起身，拍了拍小余的肩膀，示意不用打电话。

小余看着她大步出去走到那个男人面前，扯住他的衣服例行说了几句劝解的话，男人轻蔑瞟了瞟她，打心里看不起这个长得还像个高中生的女警察，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指缝里掉出缕缕黑发，长发女孩痛的龇牙咧嘴。

只一瞬间，赵晗之从一只兔子突然变成暴起的老虎，一拳揍在男人的面门中央，力气之大，甚至把他打了个仰倒，在地上翻滚不停地哀嚎。

别人是干文职的，赵晗之可不是，当年在校的时候，她的体术可是次次拿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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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男人除了变形的鼻梁、流出的鲜血，小余还看见他吐出了几颗黄澄澄的牙齿，把她恶心的不行。

老太太看见她儿子的惨状，冲过来像老母鸡护崽把他护在身下，掏出手帕急急地想给他止血，反而因为碰到伤口，被他儿子揣了一脚在心口。

老太太不责备他儿子，站起身要找赵晗之的茬，指着她的鼻子哭道：

“当官的打人了！当官的打人了！”

周边群众没人接她的茬，一个个冷眼看着她表演。

一个年轻人挥了挥手机：“我都录着呢，明明是你们先动手的，别想颠倒黑白。”

赵晗之皱着眉看着这一老一少：“这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好言相劝不听，非要我们采取强制手段，就你们刚刚的作为，寻衅滋事、故意伤害、扰乱公务，进去蹲几天应该没问题。”

听到这里，老太太害怕了，拉起地上的儿子快步出了门。

老家伙临走时还不忘撂狠话：“给我等着。”

赵晗之揉了揉手腕，刚刚那一拳甚是畅快，把这几个月干文职的焦躁都打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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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两个月多前刚研究生毕业，因为成绩优异，被人才引进回了家乡的刑警队，可进队没三天，上头就下了借调的命令，区户籍科的办事大厅缺人手，让赵晗之暂时过来帮忙，一帮就是两个月过去了。

没到岗前，赵晗之幻想的是自己能经办各类大案，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维护家乡的正义，结果每天就是盖盖章、写写文件，和曾经的理想一点也不一样。

风平浪静的生活过了几天，赵晗之本来还有点担心老太太上门投诉，现在想来，还算这老家伙有点羞耻心。

午休时间，小余热心地把她妈妈做的红烧肉分给赵晗之，自从前几天赵晗之展示了自己的战斗力，她就变身成了迷妹，看向赵晗之的眼睛里常常冒出星星。

红烧肉吃的心满意足，赵晗之正想睡个午觉休息休息，余光却瞥见电脑上弹出了消息，是主任。

“请来一下。”

看到这几个字，赵晗之心里发怵，只好硬着头皮敲响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进了里边，主任脸上还是一贯的慈祥微笑，可赵晗之怎么看怎么心虚。

没等主任开口，赵晗之准备先发制人：“主任你听我说，我那天动手是有原因的……”

主任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地反应过来：“我今天找你不是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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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一封文件推了过来：“看看。”

赵晗之拆开文件，看到里面的内容，一下高兴得快要跳起来。

里面是借调人员返回原单位的通知。

这不就意味着能回刑警队了！

主任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不止长了一张高中生的脸，行事做派也和个十七八岁女生一样，变脸如翻书，忍不住叹了口气，教训道：“我也是从一线执法队里退下来的，咱们做警察的，讲究的就是波澜不惊，你看看你，喜怒形于色，情绪太外露，这可不是一个好警察该有的表现。”

赵晗之眉飞色舞，笑的跟朵牡丹花似的：“怕啥，都是自己人。”

一张薄薄的纸，被她看了又看，比当年收到录取通知书还稀罕。

“不过，前几天的事我也一直没和你谈，有群众投诉，对你的处事方式很不满意。你走之前，手写一份两万字检讨上来，在周五的例会上作一次公开反省。”

闻言，赵晗之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