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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冬日的清晨，阴湿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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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薇站在甲板上，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一点点在视线里清晰了起来。

一路从法兰西回国，她的行李就只有一个箱子。父帅病情加重，她接到大嫂的电报后，便急匆匆买了最近的一趟船票。

走的太过匆忙，太多东西实在没时间去收拾，而她也顾不上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下了船，码头人来人往，一片嘈杂。

她在码头雇了一辆黄包车，那车夫眼见是位时髦漂亮的小姐，去的又是大帅府，便和她套起了近乎。

“小姐，您是出洋回来的吧？”

“嗯。”沈若薇随意应了一声。

一路上车夫滔滔不绝地说着，沈若薇神思微微游离，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行至大帅府，车夫停稳车。

沈若薇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钱，也不等车夫找零，便拿起行李，自顾自地朝着朝门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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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卫兵都是新人，自然不识她，毫不客气地阻拦了她的去路。

“我是沈家的六小姐。”沈若薇一字一句道。

卫兵们面面相觑，沈家确实有一位六小姐。可据他们所知，这位六小姐在很小的时候便嫁到了西南冯家。后面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远渡重洋去了法国。

眼前这位女子却道自己是六小姐。他们一时半刻也难辨真假。

但面前的女子时髦高贵，看着又不似信口开河之人。

沈若薇见卫兵迟疑，又道：“你们若是拿不准主意，便去请你们少夫人前来相见，她来了，自见分晓。”

“是。那麻烦您先去前厅稍等一会。”

卫兵踌躇了一会，到底是将她请了进去，又派了人去后院报信。

沈若薇立于窗前，窗外笼罩着的薄雾随着太阳的升起，渐渐散去。

可眼前所呈现的场景，瞬间令她头皮一阵发麻。只见一个小男孩正紧紧地贴着院内的那棵大树，手脚并用地向下攀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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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薇“啊”的一声捂着了嘴，她叫也不敢叫，喊也不敢喊。直到见到小男孩平安落地，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

小男孩落了地，没走两步，便见到了自厅内而出的沈若薇。

他看到沈若薇明显愣了一下，转身就欲跑。

却被沈若薇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小朋友，别乱跑。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抬眸望向眼前的女人，她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肌肤如象牙般洁白，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似乎和妈妈房间的味道一样。

他不由得想亲近眼前这个漂亮的阿姨，壮着胆子问道：“你也是我爸爸派来抓我回家的吗？”

沈若薇不由得莞尔，心想这估计是哪家亲戚的孩子，玩得乐不思蜀，连家都不愿意回了。

却还是耐心解释道：“我并不是你爸爸派来抓你的。只是你一直不回家，你爸爸妈妈会很担心的。”

小男孩闻言垂下了眼眸：“我从来没见过我妈妈，我的妈妈去了法国。”

沈若薇怔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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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忽地抬起头来，那双笼罩着水汽下的双眼，璀璨清澈。

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沈若薇甚至觉得这个孩子眉宇之间有几分似那个人。

“漂亮阿姨，你说我的妈妈见到我会喜欢我吗？”小男孩又继续问道。

沈若薇心中一软，安慰道：“一定会的，你这么乖巧可爱，她见到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小男孩闻言却道：“乖巧可爱是形容女孩子的，我是男孩子，爸爸经常告诫我，男孩子应该有男孩子的样子。”

沈若薇笑道：“那男孩子应该是怎么样的啊？”

小男孩微微蹙眉，答道：“男孩子应该是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男儿流血不流泪。”

沈若薇怔怔地望着眼前眉头微蹙的小孩。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他的眉头，柔软而细腻，不同于那个人蹙眉时透露出的凌厉之气。

她忽然福至心灵，问道：“你是……姓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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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闻言怔了怔，而后含笑地望着她：“阿姨，我………”正欲告诉她，却突然从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大批卫兵涌进了院内。

小男孩急得跺脚：“遭了，阿姨，我得走了。”

语毕，便急匆匆朝着卫兵来的相反方向飞奔而去。

沈若薇莫名其妙地看着卫兵追着小男孩，她正欲上前去了解原委，却在看见了卫兵身后的戎装男人后，硬生生地顿住了脚步。

戎装男人正是西南军第五师师长冯瑞麟。

此时，他气急败坏地对着小男孩喊道：“冯承泽，你给我站住。”

冯承泽闻言，撒腿跑的更快了。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冯瑞麟终于抓住了冯承泽，将他一把拎了起来。

“我的小祖宗，你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然一个人甩开卫兵跑了。”他喋喋不休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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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转向身后跟上来的卫兵道：“看好小少爷了，他若是少了半根汗毛，别说督军，就我们家夫人爱孙心切，都能拿枪崩了你们。”

“是。”一众卫兵应道。

“三叔，你快放开我。”冯承泽在他怀中挣扎着。

冯瑞麟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你再淘气我就发电报告诉你爸爸，让他来教训你。”

冯承泽闻言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道：“我爸爸在前线督战，才没空管我呢。”

“那可不一定。你爸爸的指挥部已经进驻了永定，永定离江城来回不过一日时间。他过几日就会来江城探望你外祖父了。”

冯瑞麟的前半段话倒是并不假，可后半段话完全是为了吓唬这个“混世魔王”胡诌的。

冯承泽闻言垂下了头：“快乐的日子总是特别短暂。”

冯瑞麟见状不由得好笑，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瞥见廊檐处有一道身影。

他的心中猛地一紧，不由的死死地抓住了怀中的冯承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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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你弄疼我了。”冯承泽大叫道。

冯瑞麟如梦方醒，将怀中的人放了下来。

再次抬头朝廊檐望去，已是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