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公子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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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个销声匿迹了三百年的东西突然出现,祝忘总觉得瘆得慌。
而且转咒术和那个妖女到底有没有关系,若会转咒术之人真在她手里伏诛,那最大的嫌疑人可不就是那妖女嘛。难不还成得挖坟?呸呸,慎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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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鹤九并没有给答案的意思,祝忘便问了另一个关心的问题,“转咒术可解吗?”
现在猜测一下,老婆婆应该是不知为何先中了失魂术这一诅咒,因她年老体衰,对一般人没太大影响的失魂术对她反应剧烈。而且失魂术不是什么稀奇术法,有时候会配合别的术法对凡人施加遗忘记忆……等等?
祝忘感觉自己误打误撞猜到了什么,便问凌眉,老婆婆生病时之前是否有遗忘某段具体时间的情况。
凌眉想了一会,奇道:“还真是有,也是老人家邻居无意中说的,大概一个月前,突然就病了,别的都没怎么忘,就是忘了那一天前后之事。贵客已经想明白了?”
祝忘便把猜测一一说与他听。
嘶了一声,凌眉道:“这样看来,买到带有‘转咒术’的符看起来倒是像个巧合了。”但正因为是转咒术,实际上却不是巧合——
在阆风州,丰都脚下。失魂必然是要寻求黄泉阁帮助的。所以用咒术之人一定能知道,转咒术有暴露的风险。但这其中有一个变数,就是祝忘,如果不是因为她误打误撞来第四重天,恰巧遇上这件事,又恰好想管,这件事绝对不会被上报,也就不会被发现。
但这也说不通:比如这个人用了失魂术,即便让黄泉阁帮助找回魂魄,那也不会发生什么问题,因为修界有不成文的规定,不得修改探查凡人记忆,因为会对凡人造成一定影响。这样一来风险岂不是更小?要是完全不想被发现,不用转咒术才是对的。
因此,这个转咒术,会不会是某种提示?然而这种提示不管如何,缺了“祝忘”这一环,都不成立……
总不能是冲她来的吧,冲她来又为何以禁咒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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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她原本其实是什么大人物?
一瞬间祝忘心念转过千万,只听鹤九说道:“可解。”便有些雀跃。
尽管她同老婆婆素不相识,但也从祝石那知道凡人碌碌终生不易,别看修界平山填海荡气回肠,这种豪气有时对凡人不亚于天灾。虽有明令不许修界中人对凡人动手,但作用聊胜于无,更别说还有魔修存在以人血精进修为。
但下一秒鹤九却说:“即便解了,这是中了转咒术加成的失魂术,魂魄又离体七日不入轮回,黄杨也活不了多久了,回不来还白费力气。”
祝忘一时被冻住了似的。
老婆婆仍然是温柔表情,她脸上有很多褶,原本全是苦的,现在舒展开了。她安安静静,因为她在等她儿子带她回家。或许她的儿子会在试衣时笑着抱怨她多花钱;也可能会不那么合适,因为她上了年纪,还需要改些针脚。她的目光那么慈爱,被她注视的人一定能感觉到。
但是这些都是可能。
也只是可能了。
想必凌眉没料到最后结果会是这样,而鹤九定然一早便知道了。不然也不会做做样子随意阻拦一下,然后在他们抽丝剥茧自己找到结果时,冷漠打碎所有如果。
凌眉就这样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他说不出。他不会请祝忘或者期许鹤九冒险去黄泉,寻找不会有结果的结局。哪有那么多万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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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祝忘说。
凌眉惊讶地抬头看她,鹤九也定定看过去。祝石浑身一颤。
反正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有什么责任,来去都是一身干净,不会有人替我难过,也不会有人因此微笑——不,如果能找到黄杨的灵魂,至少,他能和他的娘告个别。
这时她终于觉得凡人之命如草芥一般,踩了就踩了,如果能活过来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上天恩德;若是回不来,谁怜惜这一棵草?就是火烧过没了一大片又如何,改年风一吹就又成片。
“真的要去?”鹤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后悔?”
祝忘无语:“您是不打算演了吗。”完全不符合鹤九的人物设定了啊!
“鹤九”长哼一声,摸了摸下巴,欠揍发言:“我还没有那么快接受,要不你再猜一猜?”
并不想和你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祝忘心中吐槽,但面上还是微笑着称职地解说:“你特意留的破绽很多。”
见“鹤九”嗯嗯两声,懒懒表示在听,她继续飞速道,“第一,你既然舍得送芙蓉玉,想来不会派‘鹤九’这种看起来傻愣愣的人接引。当然,不排除你本人比较神(神)奇(经)。”祝忘委婉道,“第二,你自称‘泉久安’公子所派,我也只知道这一个名字。”第三,我怀疑根本没有鹤九其人,只是因为有“鹤使”,你在家中又列九位才这样说的。”
“鹤九”叫好地拍了拍手,等她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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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祝忘没再话里夹枪带棒,正色道:“你是和我摊牌。你是故意引我进去的,对吗?我是不是应该叫你,泉久安,九公子?”
“正确,但是没有奖励。”泉久安笑吟吟道,“的确是骗你进去,但与其说骗,不如说请吧?话是你自己听的,选择是你做的,我还告知了你实情。公子我可真的是以诚待人啊。”
祝忘有点牙痒,磨了磨,“那要是我不来第四重天呢?”
泉久安无所谓地笑:“我会带错路。想必‘贵客’一定会原谅我的吧?反正芙蓉玉也收了,这三十三重天任你通行,不过是要去黄泉冒一回险,有何不划算。”
也是啊,反正这人最后都没打算演了。
想到这里,祝忘翻了个白眼,余光瞅到被耍了一通还战战兢兢的凌眉,心里不由得有些同情,说到:“凌眉,要不你起来吧…”
“多谢贵客……”凌眉毫无生气地答道,看起来心情不仅颇为复杂,内心还在天人交战。也是,他们都被泉久安耍的团团转……
泉久安则附和,“贵客都发话了,本公子不打算拿你如何。不过月钱嘛——”笑眯眯的狐狸伸了个懒腰:“先扣一个月吧~”
凌眉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地走后,祝忘咬牙,“我以后迟早揍你一顿,在丰都。”
泉久安倒是愣了一下,哈哈笑:“有志气,拭目以待。”可能是因为天下想打他的人如同过江之鲫,真打了的却只有那一个。倒也说不好他这是信还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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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阴谋阳谋还是为了黄杨,这趟黄泉,祝忘都非去不可了。
但她还有一个疑问,“泉九公子,人命值钱否?”
泉久安此时已经变回了他自己的样子,红衣执扇,眉目风流。嗯,很欠打。
他知道祝忘在问什么,拿着扇子做投降状,“公子我无非递了个消息,最多算合谋——”
喝血,但不吃人。
只是运气不好。那黄杨便是活该被当做棋子,他娘就合该承受如此丧子之痛吗?祝忘不明白。
泉久安忽然收了招牌似的笑意,唰地开扇遮脸,只剩一双眼睛难得正经神色:“就算他还一条命。天下可怜人甚多,你怎知你不在其中呢?”
还?还给谁?
“休要再问。”一声合扇,红衣迈步走远,一会便消失在街上转角,只余声音:“这老人家公子自有安排,现在公子要跟你讲讲要怎么去那黄泉,千金不换的机会,还不快跟上?”
祝忘抱着兔子,踌躇片刻,再看了孤零零的老婆婆一眼,咬牙追了上去:“到时你若是没安顿好……得帮我看着兔子,怎么说也是帮你做事,别给我养没了。”她同泉久安并不相识,泉久安怎么做事也轮不着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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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什么事,需要用得着一枚芙蓉玉这么大的代价,又为什么偏偏是她?还是说,是失忆前的她?
祝忘越发觉得自己身份扑朔迷离了。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
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祝石被交到泉久安手上时,泉久安坐在他那红珊瑚做的椅子上,在澄黄宝玉做的桌前。房间之大称殿也不为过,檐角朱柱、家具装饰,无一不是用极为珍贵的材料制作。就比如角落风铃,是由青灵玉打磨而成,串联的丝线要由几近灭绝灵妖蚕娘制作。风吹来清脆动听,主要是金钱声音比较动听。
祝石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嫌弃地对泉久安用了本声:“土,几百年过去,你真是一点没变。”
泉久安笑吟吟回嘴:“比不得你,变成了一只兔子。不过你落到这个地步,只能待在这么土的地方了。还需要对暗号吗?”
祝石更嫌弃了:“不用。你跟她曾经做过约定?”
“你猜?”
祝石无语,祝石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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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诉了她多少?”泉久安道。
“……”
“看来你打算瞒到底。我不干涉,不过,以你的状态……”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黄杨的魂魄很可能连七天都没撑过。”
祝石心中一紧:“你什么意思?”
“转咒术,你知道的。在被销毁前就具有毁掉魂魄的力量,更何况那是个凡人。哎呀,你莫非以为我会帮忙留住?如果找不到,她可能会一直找吧,也说不一定,别蹬我呀,别着急,万一她没有呢?不过,你想去救她?以你这魂魄的状态,你能救她?不过倒也算是残魂,满足进入黄泉的条件。怎么样,要不要来泉氏当我的关门弟子?”
“别紧张,消消气,公子我给你倒杯茶如何?啧啧,真是一点都不配合,你不会真变兔子了吧?”泡好茶,泉久安心满意足地在他红珊瑚椅子上坐下,看兔子被他气急眼了,才慢慢道:“知道你很想打我,不过没关系,本公子不跟你一只兔子计较,还能大发慈悲——你现在去找她肯定没事,不过一会就不确定了。你直接去黄泉入口,那里有人准备好的东西。”
兔子中的魂体离体而出,急忙飞走了。
泉久安摸了摸下巴,哼着歌,他就是喜欢别人想打他但是打不了的样子。就算出气咯。
半晌后,看着他桌上毫无生气的兔子,泉久安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