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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荒唐！

祝忘拧眉，刚想出言阻止，岑蕴宜忽传音凝线入她耳中，竟有些淘气意味：“师姐勿恼！我既然如此说了，定然有法子做到。总归有主张，并不全然是哄骗这孩子。”

祝忘一时为之绝倒。

她看了一眼神情严肃的岑蕴宜，又看了一眼大了自己好几十岁的“孩子”，祝忘无语到嘴角抽动，只好做不听不闻垂眸姿态，专心摸着兔子。

凌眉有时虽呆些，但总归还算聪明，不至于挖个坑就往里头跳，也或许是因为出了泉氏地盘，心知肚明没人能替他及时兜底，行礼之后，回复罕见地慎重起来：“兹事体大，弟子不敢妄下定论，还请岑长老宽限两日，两日后，弟子定备薄礼，登门回复。”

薄礼……祝忘想了想凌眉那一身上品法器，还随意扔给人看的行径，翻了个白眼。

有句话可以形容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她有点仇富了——当初逃出鸦隐手下之后，就进了丰都，然而当时她对泉久安的大手笔着实没什么概念，就算告诉她是天文数字，也不过是一笔天文数字和另外一笔……直到到了灵犀镇上，祝忘才知道，原来一枚下品灵石值白银百两，而百两银足够在凡民间一个不也不坏的客栈住上一年之久。不过也就是灵犀镇这样临近宗门修界之处，其他地方都不收灵石，只收铜钱金银。

祝忘以前还奇怪过，照泉久安对凌眉月奉的扣法，凌眉花钱应当会更节省、对管理手中灵石应当更有数才对。自从知晓了他是俞氏人之后，完全不去考虑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操心。

岑蕴宜当然不知道祝忘刹那间转过这么多念头，一只手背在身后，仙气飘飘。她神色肃然，颔首：“理应如此。”

有一瞬间，凌眉觉得他认错了人——据他所知，他小时候就有被长辈恐吓“再不听话，就给你扔去凌云门做重紫仙子的弟子”这种话，还听说重紫仙子手底下弟子都活不过三日，因此才没有亲传弟子……虽然他现在长大了，知道这并不可能，也就吓吓小孩子。但重紫仙子的弟子待不过三日，这却是板上钉钉的。传言辛掌门曾打算挑几个好苗子给重紫仙子，结果不出两日就给人逼到改换门庭……这位不仅赶客赶弟子还赶掌门，动辄打骂不说，还在峰上竖一堆莫名其妙黑黝黝的东西，看起来像一堆墓碑……阴森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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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眉一瞬间想起来时看见的那些木头，虽然当时心急并未细看，但回过神来，总觉得背后微冷。

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峰主，山脚那些杂役弟子是怎么忍下去的……

岑蕴宜转身向竹屋里走去，要进门时，忽然又停在门口，没有回头：“紫来峰不比其他峰的条件，也不会有其他峰的要求。除了刚才的承诺，也就只比其他峰安静而已，若你入门，同门便只有扶摇一个。扶摇，送客下山吧。”

也对。祝忘就想起来之前岑蕴宜的话。岑蕴宜是试图发展过凌云门外的关系的，但听起来没什么好结果，之前看她那般谨慎，想必也出自差不多的原因……如果真是有人刻意切断岑蕴宜对外的来往，又迫使她对某些知道的事情闭口不言，为求自保以及他人平安，很可能会因此自己把紫来峰划成禁地，不与他人接触……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有人监视一个人三百年之久……还有谢无非……岑蕴宜提到谢无非的境遇和她差不多……但手握天心塔钥匙的谢无非，怎么想，也会比岑蕴宜境况好上许多。而且他身边好像还有一个无极宗大能，人脉方面也不及岑蕴宜凄惨。说不定，谢无非知道的事情会多得多……得找个合适的时间拜会才是。

两人作行礼状，待岑蕴宜进屋后，才直起身，目光相对。

凌眉想去拉祝忘，又觉得拉手腕太不礼貌，改扯住袖角，火急火燎地往山路上走去，等走出一定路，凌眉才谨慎地四周看一眼，放开祝忘袖子，低声问：“扶摇，依你之见，岑长老说的可是实话？”

祝忘抱着兔子，目光从青天白云，一路落到山脚下的弟子居，此时她离崖边很远，倒也不觉得害怕。也就不如凌眉这般心急，只是肯定岑蕴宜的话：“依我看自然是实话，不过……你觉得这其中能有什么忧患？”

凌眉端着手，托着下巴原地转了几圈，又出脚把一块石子踢飞出去，直到再看不见石子划出的路线，才道：“岑长老声名在外，这我自然知道。”他咂了咂嘴，还是没好意思说——

祝忘了然。岑蕴宜的名声有多差她倒是有所体会，当初她找了一个弟子想打听岑蕴宜时，直接给人吓跑了；又找了一个胆子大的，绘声绘色给她描述了某个弟子是怎么因为上紫来峰不小心弄坏了紫来峰上一截木头，然后被愤怒的岑长老直接罚去思过崖，且连带找了那弟子师父的麻烦的……她当时也是有被吓到。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的情况也可能并不是表面这样。不过祝忘无意为岑蕴宜申冤，这本来就是岑蕴宜的保护色。

“我想……”祝忘若有所思道：“关于师父的脾气，旁人不一定知道，但可以询问杂役弟子有何忌讳；至于师父的承诺，也许，询问谢长老或者林阙长老应该就可以了？谢长老虽然脾气也不好，但你不是说他知道你的来头，想必也不会太不给面子吧。我倒是可以陪你去杂役弟子那里一趟，而后再回去和师父复命，你觉得这样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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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眉其实也听小叔叔说过天下第一剑非凌云莫属的话，因此才对岑蕴宜可教天下第一剑的话半信半疑。但他隐约也记得，小叔叔作惋惜模样……似乎……说过如今的凌云再无第一剑……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他既然是追着天下第一剑的线索来凌云的，能问个清楚自然是最好。

“好！”凌眉打起精神，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我们现在就去吧，免得你回去晚了，岑长老怪罪怎么办。”说完，就一溜烟地往下跑了。

山路有些陡峭，斗折蛇行，虽说没设禁空法阵，不必绕路……

祝忘望着山路，无言片刻。

完蛋，头又开始晕了……她扶了一下山崖，感觉不太稳当，拿空出来的手死死抓住峭壁上的植物藤蔓，一步一步向下挪……

祝忘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去想别的事情：岑蕴宜既然让她送客，想必是不知道她恐高……说明她从前是没有恐高这毛病的，也符合祝石的反应……

“你还好吧？”祝石虽说是自己要睡一会，也没再说过话，但果然也一直在关注着外界情况，一留意到祝忘的情绪，就立即从她怀里挣脱了，自己踩在山路上，让祝忘腾出手。

祝忘咽了口水，分不清自己是在心里说话还是直接说了出来：“我感觉不太好……”先前的山路有岑蕴宜一直拉着她，又是向上，倒也还没什么只看前方就是了。现在往下……

白色的绒团看起来十分着急，前后左右窜着，却也没什么办法，急道：“这身体……”

祝忘正晕着，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贴着峭壁一步一步往下挪。不知道折腾了多久，连凌眉都折返回来了，语气十分吃惊还很大：“扶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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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忘有气无力道：“我…怕高……”仿佛蚊子嗡鸣，气若游丝。

凌眉一拍脑袋：“想不到你还怕这个……平时看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全看不出来啊。”他打量了一下跟壁虎一样扒着山壁的祝忘，不由笑了出来。

祝忘小声肯定：“我也觉得……”怎么她什么都不怕，怎么就怕这个呢！而且明明以前都不怕的吧……

凌眉想了想，皱着的眉头舒缓开了，对祝忘笑着伸出一只手来：“本来也是为了我的事才要下山，不如我背你吧。”他一边说，一边发现祝忘的兔子跑了过来，扒住了他的衣服，雪白的衣服留下了脏脏的爪印。

祝忘迟疑了一下，也只好点头，“麻烦你了。”办事要紧，如果她还推脱，不如不要去了……毕竟有些事情她也很想问。

于是凌眉蹲下来，把晕乎乎的祝忘背在身上，确认祝忘抱紧了他脖子之后，又把小兔子拎起来，也不顾脏放进袖带里，再抄住了祝忘腿弯，防止祝忘掉下去。祝石也很想反抗，却也不想误事，于是气呼呼地在袖袋里蹬腿。

凌眉怎么说也还拥有着筑基修为，背一个人一只兔子轻而易举，因此两人一兔很快便下了山。

等祝忘终于实实在在踩在地面上时，她蹲了下去，也不敢抬头看凌眉了——她是知道自己刚刚是什么样子，这种在山壁上像壁虎一样扒着的行为着实丢人，偏偏还叫熟人看见了。

现在头一边晕着，心里一边觉得丢人丢大发了。

幸好的是，凌眉不知为何也红了脸，更不敢看她，只让祝忘原地调整片刻，自己同手同脚地向杂役弟子居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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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忘揉了揉头，深呼吸几次，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正事要紧。

祝忘从地上站了起来，捂着心口，发觉心跳得很快。她的腿也还在发抖，但好在走了几步发现能走，问题并不严重。

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后，祝忘叫住凌眉，快步跟上。

凌眉人是站住了，却没转过身来，也没动，像被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这和平时大不一样——以前凌眉都会礼貌地转身说话的。

“咦……”祝忘狐疑地盯着凌眉，打量了他片刻，奇怪地道：“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凌眉声音在嗓子里卡壳：“呃…啊、是是、吗？”

祝忘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他的脸。脸是更红的，眼睛也躲躲闪闪，刚想说什么，就听凌眉红着脸结结巴巴，手乱摆道：“紫来峰…峰上，风、风、太大了……有沙、沙子进眼睛了，所以……”

他袖袋中，一个雪白的小团子被摇了出来，祝忘忙眼尖地接住，抱在怀里，捋了捋兔子乱掉的毛。

凌眉看着兔子，沉默了片刻，才突然想起来，十分紧张解释道：“我，我不是、是故意的！”

兔子转了个身，拿毛绒绒的尾巴对着他。嗯……他好像被兔子……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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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石难得幼稚道：“他把我摇晕了！”

见祝忘没回他，连蹬腿也懒得了，气哼哼地缩成了一团。

祝忘沉默地看了一下兔子，又看了一下脸红得跟花一样的凌眉，决定两不相帮，选择把事情揭过。于是她冲凌眉讨好地笑一下：“风是大了点，但是没关系，都过去吧，不是还有事要办吗？”

此时此刻，祝忘还是带着无相，耳边痣被藏起来了，模样容光也尽数收敛。笑起来未必有从前那样好看。

但她软语一声，从前也不曾示弱于人，说是讨好更像撒娇，却又不是真的娇气，只是为了揭过这么一件小事……这种情况带来的感受，总是格外特别的。

不过，笑得好不好看，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要讲究的——要看是谁在看。

凌眉结结巴巴地应好，却又不知道还该说什么，只好闷声跟在祝忘身后，仿佛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耳朵都快拖到地上了。

于是两人不再说话。

紫来峰的杂役弟子居离山路十分近，也就是百来步的距离。

这里的花草树木就正常得多了，尤其是树木，没像紫来峰上那样——峰主一意孤行把已经化为焦炭的桃花移植到山上。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毕竟那紫来峰的确只住岑蕴宜一个人，现在加上祝忘也不过是两个。虽然后面可能还会有一个凌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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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看弟子居倒也不算简陋，占地还广，就是人多许多，远远就能听到声音，过于热闹了。

“师姐！”

这个称呼听得祝忘有些恍惚。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有眼尖的弟子一眼瞧见了祝忘腰间三素，跑过来行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