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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不知道谁给那吴小公子按下了，倒也没人真的来烦三人。

客栈中很是清净。

泉久安只要祝忘入凌云，别的却不说，答案得祝忘自己找，因此祝忘这两日算得上辗转反侧。

观两人大会之前也无心修炼，凌眉便提议要带她们在附近游览一番。算先认一下地方，熟悉熟悉。

灵犀镇虽然离凌云近，但充其量只算得上山脚小镇。但若要上山却不行。附近实有迷阵遮掩，若非有路引不能见路。待两日后大会一开，山路自然分明，现在上山大多落得一个迷路结局，还要客栈掌柜的央着凌云弟子去寻——年年都有这种倒霉蛋。

凌眉略微有些得意，眉飞色舞道：“弟…在下有些门道，曾随公子来过凌云。其实上去是凌云的防御工事，是亭台楼阁，层层叠叠，称众山小。众山小诸建筑依山而建，阵法亦是多变，重重围绕着凌绝顶——便是凌云的试炼塔。”

祝石翻了个面，同祝忘补充：“塔高十一层，不止考校弟子用。又名天心塔。”

祝忘听了很是好奇，支着耳朵，挠挠兔子下巴：“何谓天心？”

兔子很是享受，懒洋洋地哼哼，“犹天意，资质几何，未来坦荡，皆为天意。”这话祝忘听明白了又似没明白，又听祝石继续道：“天所选，便是天心。”也就是说，能上几层塔，能决定此生修为进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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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忘不由有些疑惑，那这塔就从无失误过，凌云人都甘心被这塔决定吗？

祝石抬头看了一眼，不过只瞧得见下巴，他慢吞吞道：“也有人同你一般，质疑过。”

祝忘追问，“如何？”

她两只耳朵一只听着凌眉说话，跟着他走所谓能一睹“凌绝顶”的小路，一只听着祝石的，甚是繁忙。方漆静静待在一旁，微笑听着，少有插话。

“那人上了天心塔十层。是天心塔几千年来第三例错误……早夭了。”祝石垂下耳朵。

不知为何，祝忘从中感觉到了称得上伤心的情绪。她咂巴着嘴，心想，话本一定很钟爱这样的故事，身为天之骄子，英年折剑，想必能骗到很多很多眼泪。想着想着，她忽然怔住，愣在原地。

凌眉看过来，有些担心地招了招手，方漆则轻轻拍她肩头，唤她名字——

“祝忘…祝忘？”

犹如一滴水忽然坠落，泛起了不应有的涟漪。

真奇怪啊，这个名字忽然很远很远，好像是在叫别人的名字。她定定站在那里，魂魄却像离体而出，怎么也唤不回魂。话本什么的，她从未看过，那“她”为何如此熟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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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想起，黄杨之事后，再见凌眉时他说，“怪哉，仙子可修习了什么奇特功法，但也不应该呀，补魂非奇术不可为……”

那时她只当碎碎念，无意略过了。现在想来，竟觉得惊心动魄。

这像是一场狂风骤雨，不请自来突然打碎了勉力保持的平静，而风雨后，徒留她在原地一无所有，一身萧索。

难怪，难怪。

难怪梦境缠身。

原是她所谓失魂之人所丢魂魄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想来是在望乡台，见那天仙时，那丛她使得无比顺手，仿佛一体的金焰——

原来，原来。

这便是为什么一定是她，才能去黄泉。

那么，那些所谓梦境，是曾历之事，是她的…记忆吗……？

梦中还未焚毁的桃花、梦外熟悉的山林、让她感到亲切的灵犀镇，还有时不时冒出来想找棵花树，懒懒睡上一觉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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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忘忽然动了。

她对呼唤她的声音置若罔闻，走路僵硬，几乎同手同脚，径直向山上走去。她身侧两人一时不备，没能拉得住她，眼见她平白无故消失在了眼前。

原来并不是什么喜欢和亲切自然而然生出的感觉，是熟悉感。她抱着兔子踏入凌云的迷阵，怀着奇异的心情，向上走。

两侧花树重重，地面花瓣层层。

迷阵依然开着，阻挡着非请之人的靠近。但这些阵法在祝忘眼中形如虚设，仿佛她天生就知道下一步应该落在何处，何处安全，何处又危机四伏。其实她没能想起来太多，但是她莫名地很想去看看，也许是冲动，也许是阔别已久，心怀忐忑……当她回神过来，她就已经站在众山小之中，没有惊动任何阵法警觉，仰头望向天心塔。

她脸上是沉沉的失落，天心塔近在眼前，情绪更甚。

“来者何人？！”

一道声音随灵力远扩。许是针对祝忘这个不速之客的下马威，这灵力骤然集中打中她肺腑，她无力接住，即便祝石替她承去了大半，她也还是连连后退。

膝盖敲地沉闷一声后，祝忘扶地半跪，连带面前石板与落花染了血。

一袭青袍落在她眼前，扑起一地花瓣。他鞋履踩在那滩血上，厉声逼问：“你是哪家小贼，是如何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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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忘先急着询问祝石是否安好，听到回答舒了一口气才顾得上眼前这人，有些摇摇欲坠地站起身，用手背擦了唇边血，低眉行礼。

“不知前辈在此，祝忘多有冒犯！”毕竟的确是她不请自来在前，被打一下倒也没什么好计较，只要祝石没事就行。

谁知这青袍前辈在听到她声音瞬间震了震，仿佛他才是受伤的人一般。祝忘心底有气无力吐槽他，她刚刚受了伤还未怎么样呢，这位前辈是不是在敲竹杠。

然后祝忘就听这男子用尽力克制的声音道：“抬头。”

祝忘依言。她脸色有些苍白，唇红带血，眼中是莫名其妙。她还等着这这位前辈说什么呢，却等他久久不言，似出神一般，只是盯着她。

祝忘便也理直气壮打量回去。不过这人虽然高挑又容颜似玉，祝忘第一反应却是觉得青色袍子不合适他，略微显老了。

“…你…你说，什么？”这位前辈的声音抖索，双眼瞪得极大。

完蛋，心里话说出来了。谁懂啊，还没进凌云就先和门中前辈结仇了。

“我其实不是想骂你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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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言，我应该穿什么色？”

两人同时说话，但完全是各说各的，牛头不对马嘴。

见这人完全没在意自己的口误，祝忘吐了吐舌头，还真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觉得蓝色不错。”

风吹过来，一地花瓣飞起，盖住了地上的血迹。

花舞间，青袍男子收回了刚伸出一点的手，神色迷惘地询问：“是梦吗？”

要相逢多少是梦中，才会犹恐相逢是梦中？

祝忘终于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大概是一位故人。

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真诚地建议道：“要不你打自己一下试试，看看疼不疼？”

青袍男子没说话。

祝忘也不说，低头扒拉兔子：“你知道他是谁吗？”祝石没理她，窝着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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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那男子又才开口道：“五日前，泉九公子递了封信，说要送我凌云两个弟子，其中一个身具泉氏功法，托我洗去。”他深深吸了口气，语气仍然有掩不住的哽咽：“我没想到，另一个会是你。”

祝忘无意打扰他诉心中情感，但她一无所知，一腔情感也不应说与她听，只好轻轻地，尽量温和地张口：“其实我不记得了，也听不明白。”

男子的脸好像一半在哭一半在笑，喃喃应和她的话：“不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这些年我搬离了凌寒峰，一直在为凌云招收弟子，一直在等着你回来……我怕你不想回来了……”

他絮絮叨叨，好一会才想起来，眼前人非他认识之人，算是，却也不是。

才止住话头：“回来就好……”说完想起来什么一般，以神识查看了她的骨龄，的确是十六，正是应该入门凌云的年纪。但是他未有太多惊诧，大抵是因为重逢之事已经把他的惊讶耗光了吧。

祝忘就见他从储物戒中捧出一堆东西，像小孩子一样，推给她：“这些都给你，补偿。另外给你这个。”他又找出来一样东西，对祝忘介绍：“这是‘无相’，会改变你在他人眼中的样貌，切记随身携带。还有这个，”他再次翻找出来一个东西，这东西是块小木牌，并不大，上面刻一个“非”字，缀着陈年褪色的流苏。你带着这个，拜师蕴宜，切记不要在任何地方提及见过我，也不要探究过去发生了什么…即便你非要那么做，也一定要在有一定实力之后。一定要谨慎！”

明明已经接近自己过去的谜团，却仿佛更绕了，祝忘迟疑着能不能收，祝石却开口了：“他说的不是假话。”

祝忘才收下。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这男子：“你不问我为何上来的吗？”

却只见这男子摇头：“若是你，便不问了。你带着这些东西下山吧，过几日就会再见的。”

祝忘带着一身谜团上山，带着一些东西加更多谜团又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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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由那个木牌联想到了一些东西。那一看便是珍惜之物，由手指摩挲得格外光滑，刻字都有些模糊了。她的记忆中隐约也有一样很类似的东西，但上面刻的是桃花。好像还比送的这个精致些，也许是有先后之分。

而那个“非”字，则使她联想到一个名讳：谢无非。

但猜想还需要求证，嗯……凌眉就是一个很合适的求证对象。

到祝忘下山时，守在原地不动的凌眉蹦起来：“你终于回来了！人没事就好，先回着了魔一般就进去了，我二人也不算擅长阵法，不敢分头走。打算再等不到就回去请巡逻弟子了。”

祝忘总感觉已经看到很多次这个场面，已经免疫了，打着哈哈看向一边的方漆。

方漆则颔首表示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但果然也有些好奇，直问：“可有见到凌绝顶？”

祝忘正想说这个，看了两人分别一眼：“上倒是上去了，没看着什么就被一位前辈掀下来了，就来得及看见一块青色衣角。”

凌眉惊讶：“竟然有人在凌绝顶？我听说这几日无人守山啊！”他顿了顿，用手摸了摸下巴道：“不会是那位谢长老吧…？也不太可能啊，以那位的脾气，很少能有人全须全尾地从他手底下出来……”

祝忘不动声色听着。

方漆话不多，属于这个年纪里话比较少的，也跟着听凌眉说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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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热热闹闹一齐下了山，黄昏开始露头，各家各户门前树上就开始挂上花灯，在其间走着，看流动的灯光消失在一个点，颇有些梦幻的感觉。凌眉忽然道：“凡间以花灯为愿，希冀心愿能成事事顺利，你们可也要去挂上几个？”

方漆便道：“我去买吧，就当凌眉今日带我们出游的谢礼。”

街上人来人往，不拿花灯的的确在少数。

祝忘仰头看近处一棵树上的愿望——愿娘亲长命百岁，无病无灾。这一条看上去是代写的，与许多字迹重合了。还有歪歪扭扭密密麻麻的字迹：要○多○多的唐！给小鱼还有○○！小鱼吃唐开心，给了○○，她开心后，就不会离开小鱼了！还有求姻缘相合、今年好过、岁岁平安的。

那么小的花灯，装得下这样多的愿望吗？

祝忘听到有人叫她，回头时，看见是方漆，她笑着对方漆招了招手。

方漆提着三盏灯走过来扬得高高的，怕灯被人碰到，一张脸被灯映像红彤彤，笑意暖洋洋。却一个人站在那，似是不小心挡了方漆的路，他们说了几句话。

祝忘瞧着，那人看了方漆好几眼。

于是小跑过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小姑娘可愿入我万剑门下？不不不，我不是骗子。”那人干巴巴地道，举着自己的印信，“我乃万剑宗徐呈，缺一亲传弟子，见你颇合眼缘，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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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忘瞪大了眼睛，这真的是骗子吧。

什么时候五上宗的弟子名额这么不要钱，随便走几步也能撞上了？

眼见越描越黑，凌眉也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