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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八月,山东省济南城。
“赏金十万,必杀日本狗贼——”
一日之内,这条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济南城。
收到消息时,洪飞刚刚从芙蓉街尾辘轳把街的吉祥赌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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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已经输得精光,只剩下兜里的半瓶洋酒。
“五哥,十万大洋,买一条命,据说这个日本狗贼是从关外来的,随身带着一个鹿皮口袋,里面有些东西是南方军想要的……”
包打听侯三跟在洪飞身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低声嘟囔着。
走到戴记包子铺前面,洪飞指了指冒着热气的笼屉,伙计赶紧抄起一张荷叶,卷起五个包子递过来。
“五哥,您想想,这可是十万大洋啊!一封大洋是五十个,十万个是多少封?几个箩筐能装得过来?花几辈子能花完?”
洪飞笑起来:“古人一掷千金,十万大洋,我连掷一百次就没了。”
侯三愣了愣,赶紧摇头:“别啊五哥,十万大洋能把商埠区买下一半来,您以后捧北平来的戏子,想捧谁就捧谁……”
两人向前走,伙计从窗口探出身子,怯怯地问:“五哥,包子……钱?”
侯三瞪圆了眼,在笼屉上拍了一巴掌:“滚蛋,洪五哥吃几个包子还要钱?”
洪飞头也不回:“三儿,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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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三咧了咧嘴,嘴里嘟囔着,掏出十个铜板,扔进旁边的钱盒子里,又掀开笼屉,捏了两个包子,再次跟上洪飞。
洪飞一边吃包子一边走,左侧二楼上,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手里捏着手绢,向下招摇着:“五哥,上来吃酒啊?长清刚送来的梨花酒,章丘刚送来的地瓜烧……我们姐妹刚刚把琴调好了,北平那边新来的曲谱《挑灯儿问情》,五哥不来听听?”
洪飞举起右手,摆了两下:“刚刚输光了,改天过来捧场。”
女人笑起来:“赌场失意,情场得意,难不成今天有一场桃花艳遇等着五哥呢?来呀,来呀……”
侯三抬头叱喝:“别勾三搭四的了,五哥有正事,有正事。”
又走了几步,到了玉谦旗袍店门口。
洪飞站住,看旗袍店玻璃窗里面挂着的一件水红色细腰旗袍。
旗袍的领口缀着一圈闪亮的桃红色水钻,上午的阳光从东侧楼顶射下来,打在水钻上,晶亮耀眼,美不胜收。
他想起那个日思夜盼的北平小戏子,顿时怅然失神。
“五哥,您倒是说句话呀?我知道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过来向您禀报,十万大洋,您得着了,分我一根毫毛,行不行?这事啊,在咱们全济南,就只有五哥能办得了。绿林里人那么多,都是些酒囊饭袋,日本鬼子占了济南五年,一个个都他妈的成了缩头乌龟,只有五哥独挑大梁,不跟日本鬼子瞎掺和。咱整个山东绿林,五哥跺跺脚,连泰山黄河都得震三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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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你小子拍马屁的功夫越来越狠了。我单洪飞能在山东绿林称第一?我称第一,魏大哥、秦二哥、徐三哥、程四姐放在哪里?你小子别叨叨了,赶紧滚蛋,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我输了钱脾气不好,当心等会儿把你当球踢!”
洪飞笑着,向左拐进了起凤桥街。
他住的地方,就在起凤桥东,紧靠着水边。
“五哥,五哥,哎五哥您等等……我只说一句话,如果您不在意,不感兴趣,我侯三转头就走,屁也不放一个!就一句话,就一句话——”
洪飞站住,倚着墙吃包子。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长条青石板,每一块都像麻将牌里的白板。
刚刚最后一把牌,红中和白板对倒,不管摸到哪一张,都是大三元通杀,一把牌回本。
谁能想到,上家做七小对,两个红中、两个白板一起牌就掐在手里了,哪能放得出来?
“这个鬼子叫内藤小次郎,是东乡部队的联络官。”
“说完了?说完了就滚吧——你刚刚说他是东乡部队的人,也就是731部队的人?妈的,你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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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飞突然瞪起眼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把抓住了侯三的袄领子。
“五哥,我说完了,您不做,十万大洋就成别人的了。我现在就去北大槐树,南方军和八方面军的探子整天在那里找情报。唉,卖给他们,最多赚个三百五百大洋,不甘心,不舍得啊……”
洪飞急了,啪的一声扔下荷叶,霍地一把锁喉,把侯三猛推到墙上。
“妈的,你赶紧说,这个小鬼子几时到济南,来干什么,住在哪里,有多少保镖……”
“我喘不动气……我喘气,放开我五哥,我快死了,放开手再说……”
侯三拼命挣扎,但洪飞的右掌虎口如同铁钳,死死扣住他的喉结。
“二月二,龙抬头,龙抬头……”
侯三从喉咙里拼命挤出几个字,洪飞才松开手。
“二月二到济南,待几天?住哪里?妈的小鬼子,我洪飞跟731部队的鬼子不共戴天……妈的,敢来济南瞎逛,我让他有来无回,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侯三喘匀了气,从地上捡起荷叶,把剩下的两个包子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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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飞后退几步,背靠土墙,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说吧。”
“说什么啊五哥?两个包子就把我打发了?这包子是我花钱买的,我吃自己的包子,碍您什么事啊?十万大洋的大消息,没有十个大洋,想听肯定没门儿喽!”
洪飞攥了攥拳,咳嗽了两声,猛压着火气:“十个大洋,行,先欠着。”
侯三摇头:“那不成,您之前还欠我二十七个大洋呢?三次消息,打了九折,您欠着欠着,最后都没影了。这一次,现钱现结。您没钱,我就去北大槐树啦?”
洪飞摸摸口袋,兜里比脸还干净,的确是一个铜子都没有。
“侯三,先欠着,等我弄到钱就给你,另加两成利息。”
侯三又摇头:“不成,五哥,如果您真想听消息,就得给钱。您没钱,就想想办法,宽厚所街伯牙书寓的瑶琴姑娘那里走一趟,百八十个大洋还是没问题的,对不对?”
洪飞又攥了攥拳,如果放在平时,他早就一巴掌扇过去,让侯三有多远滚多远。
这一次,他听到“731部队”的名字,平时的懒散放肆全都收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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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走。”
“好嘞,五哥,我就知道您有办法。十个大洋买十万大洋的消息,值,肯定值,值到姥姥家了……”
洪飞在前,大步流星,从起凤桥向东,到了西更道街右转,过舜井街,进宽厚所街。
伯牙书寓就在宽厚所街西头,位于街北侧的二楼上,楼下雕花铁门右侧墙上,挂着两尺高、半尺宽的乌木牌子,上面是“伯牙书寓”四个隶体阴刻白字,侧面又有“知音在兹”四个宋徽宗瘦金体小字,也是阴刻,但填了金粉,阳光之下,微微生辉,又荡漾着若有若无的反光,惹人遐思。
洪飞沿着木楼梯上了二楼,房檐下养着的红嘴鹦鹉上下扑棱翅膀,尖声叫着:“贵客来了,小红倒茶,贵客来了,小红倒茶。”
丫环小红快步走出来,低眉顺眼地微笑着,把洪飞请进去。
瑶琴姑娘坐在客厅西侧的绣榻上,正在擦拭古琴。
她抬起头,看着洪飞,不说话,只是浅浅笑着,柳叶眉如远山轻黛,杏核眼似秋水柔波。
侯三跟在后面,讪讪笑起来:“瑶琴姑娘好,我跟五哥来,有事搅扰。我有个消息要卖给五哥,五哥没钱,请瑶琴姑娘先垫付,你们之间的账目呢,以后慢慢算,我挺急的,您付了钱,我就说消息,咱当面清账……”
瑶琴一笑:“济南这天气呀,一过了元宵节气呢,就速速地转暖了。琴弦发胀,音调不准,弱了许多。我弹《塞上秋》啊,高音总是发涩,无法展现古之诗者‘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豪迈境界。起先我还以为是自己技艺生疏了,调了三四日了,才明白,是琴弦太松。北平那边的几位琴师都老了,腿脚懒散,不愿出门。过几日,我想托人,把三张琴都送去北平盔甲厂胡同十三号欧阳寒山大师那里,去好好调一调。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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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环答应一声:“是,小姐,已经找出木箱、棉絮和三丈纯白细布,不会有丝毫闪失了。”
瑶琴又笑了,洪飞顿时有如沐春风之感。
“蠢丫头,三张琴不同,怎么可以用同样的纯白细布?名琴‘鱼传’可以用纯白细布,‘剑阁’要用商河土布包裹,‘周郎顾’要用黑丝绸和白轻纱两层包裹……你呀,我每次吩咐事体,你总是听一不听二,听三不听四,真是个蠢丫头!”
小红连连答应,把茶盘放在瑶琴手边的四方小桌几上,又退了下去。
茶盘里只有一壶二碗,很显然没有侯三的份儿。
“五哥,这是南方刚来的冻顶乌龙茶,味道稍欠,茶色尚可,坐下来喝一碗吧。”
洪飞搓了搓手,有些难以启齿。
他一个堂堂的济南府七尺男儿,亲自张口,向红颜知己讨要十个大洋,真是有点害羞。
“十万大洋,杀关外来的鬼子,消息只要十个大洋……瑶琴姑娘,五哥,我真的很急,你们不要这消息,我就去北大槐树卖给南方军和八方面军。十个大洋,很便宜了,帮帮忙,二位赶紧付钱吧?瑶琴姑娘,帮帮忙,五哥不好意思开口,我替他开口,付钱吧……”
瑶琴嘴角轻轻一抿,笑容收敛一半,淡淡地自言自语:“我的名字,也是你这等人能叫的吗?这伯牙书寓‘知音在兹堂’,是你这等人能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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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三愣了愣,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答。
洪飞叹了口气:“你出去等吧,我……我很快就……”
瑶琴双手端起茶壶,想要斟茶,又停在半空。
“小红,取一封大洋给五哥,另外先带客人去楼下白眼厅,等五哥处理完正经事,再请他上来。”
小红答应着,端着一个朱漆木牌出来,上面是红纸封着的银元。
她把洪飞和侯三带到楼下,推开了楼梯右侧的偏厅木门,然后把那封银元交到洪飞手上。
门口上方,挂着一块金字牌匾,刻的是三个楷书大字——“白眼厅”。
两人进门,侯三迫不及待地开口:“二月二龙抬头当天,内藤小次郎从北平动身去沪上,经停济南,预计停留三天,住日本领事馆,身边有八个保镖,随身携带一个秘密公文箱,里面是一个鹿皮口袋,口袋里包裹着玻璃瓶。三天内,他将跟几个国家的秘密间谍连续会面,高价交易瓶子里的东西,那些东西很厉害,行家说,毒性超过鹤顶红和孔雀胆一万倍——”